第十七章

戴，戴雨浩？！

这不是……

虽然之前心里有过猜测，但当这个名字从本人的口中说出来时，显然更有冲击性。

顾朗骤然扭过头，怔怔地望着男孩儿，一时之间竟忘了回答。

定定地盯着人看了许久，看到戴雨浩都有点儿觉得不自在了，他才慢慢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来。

少年顾朗：……顾朗。

少年顾朗：我叫顾朗。

六个字，两句话，被顾朗一字一句地说着，很认真。

虽说哥哥不知为何盯他看了好久，但戴雨浩没觉得冒犯，因为哥哥的目光很温和。

只是长期以来都处于旁人怀揣着恶意的眼神里，面对头一回如此正常甚至有些温柔的视线，他不大适应——

或者说，他害羞了。

而当他听到哥哥语气认真地介绍自己时，戴雨浩不知为何，竟觉得心里有点儿酸酸的。

不是因为伤心。

反而是另外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酸胀感。

明明只是很简单普通的回答，可哥哥的态度，却好像他很重要一样。

除了妈妈之外，还从来没有人……

害羞的情绪并未全然淡去，凝视着顾朗认真的神色，戴雨浩端盘的动作顿住。

莹润的眼瞳微颤，好似要将眼前人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中一般。

他下意识挺直腰背，沉默了一秒，而后郑重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顾、朗。

戴雨浩在心底无声的、缓慢的默念着这个名字。

看着名字的主人朝着他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甚至带着一点儿喜悦的笑容。

“很高兴认识你。”

他听到对方这般说道，微弯的眼眸好似天上皎洁的弦月，氤氲着清亮的、叫人甜蜜的清浅笑意。

哥哥的笑太有感染力了。

戴雨浩晕乎乎地想着，眉眼下意识地舒展。

他看不到自己笑弯了眉眼，眼底的幽蓝微缩着荡开，仿佛被无数星辰点亮的天穹。

好似黑暗中孤独摇曳着的微弱烛火，终于迎来了它的同伴。

顾朗并不知道戴雨浩内心所想，实际上他的内心也丝毫不平静。

面上虽然一派从容地和戴雨浩认真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还对着他由衷的表达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心底正掀起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波澜。

穿越到未知的书中世界，然后发现救下自己的是自己最喜欢的角色的一家，是一种什么体验？

咚。

咚。

咚。

一下，两下，胸膛里一颗心蹦得飞快，好像要撞破那层皮肉飞出来。

怕不是自己还在做梦吧？

仿佛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狠狠砸中，怔愣地望着眼前的男孩儿，顾朗大脑发飘。

他完全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

这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直到一同和戴雨浩一家相处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终于切实的落了地。

两个月，在魂兽漫长的生命里，或许仅仅只是弹指一瞬，却足够让人类做很多事了。

而六十天，虽然并不足以让顾朗消耗巨大的身体完全恢复，但他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可以短时间内下床活动，身体内空荡荡的魂力也重新凝聚出不少。

在又休息了差不多半年过后，他的身体终于恢复完全，即便魂技仍不能使用，比起刚化形成人时的状态却还要好上不少。

大概双方都是性格很不错的人，顾朗同霍雨浩，哦不，应该是现在仍名为戴雨浩的主角，以及他的母亲相处得越发和谐。

好似润物无声的春雨，他悄悄的，在自己也没能意识到的时刻，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融入。

天气大好的时候，他会出门和霍云儿母子两人一起去森林里寻觅食物，霍云儿外出时，他也会和戴雨浩一起做些轻松的家务，帮她分担，或者时不时出门打个猎回来，给两人加餐。

有时候戴雨浩听了旁人冷嘲热讽，心情低落的回来，他会变着法儿逗他开心，还会一脸认真地告诉他，他的武魂很厉害。

顾朗哄人的方式，和他的性格一样，并不是那么直接——

给戴雨浩做些小东西、干巴巴地讲一些简单的小故事时，偶尔讲两句想起来的，有点儿别扭的鸡汤。

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他有一双巧手。

不然上辈子，他也画不出无数叫人惊叹的画作。

不仅是绘画，顾朗在手工上也有着超出常人的天赋。

哪怕只是普通的草、普通的木头，甚至是一块无用的石头，在他的手中，都能将其变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一座精巧的小屋，或者是其它什么。

上辈子，他除了是一名画师，还是某个网站有名的手工主播，经常一直播，弹幕就疯涌夸夸的那种。

说句实话，褪去让人惊叹的技艺，他安慰人的技巧真的相当笨拙。

他甚至不会像霍云儿一样，温柔地摸摸小雨浩的脑袋，给他一个温柔的抱抱。

上天给了他超凡的艺术天赋的同时，好像也收回了某方面他在人际交往中的技能。

在与人如何更亲密相处这件事上，他意外地生涩。

他可以毫无心里负担地帮可爱的猫猫撸毛，温柔地摸摸它们的脑袋。

可一旦他交流的对象变成了人，一些表浅礼貌的交往还好。

在需要做一些像安慰人，与人亲密接触这样更加亲密的行为时，他的身体和大脑却跟机械缺少润滑而生锈了一般。

做出来的行为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别扭。

不止别人觉得别扭，他自己也会觉得别扭。

再然后，友谊自然不欢而散。

久而久之，顾朗便愈发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了。

除了父母之外，几乎很少与旁人有更密切一点儿的交流。

如今安慰因为幼时不被人认可、肆意嘲笑打压的，自己最喜欢的角色，已经是在他的底线边缘，跨出的一大步了。

面对自己硬着头皮的别扭安慰，顾朗心里其实是不抱任何期望的。

就连自己做出来的物件儿，因为太久没动过手，又加上当了一些时候的魂兽，有些手生，尽管已经有原来的三分之二的精巧，他都不太满意。

可戴雨浩很捧场，每每都双眼亮晶晶。

顾朗并非无所不能。

除了性格上的某些缺陷，他的厨艺也有些糟糕。

但戴雨浩却觉得这个被妈妈背回来的哥哥很厉害，厉害到让人不由地心生崇拜。

明明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

至于那些微不足道的缺陷，在他看来，瑕不掩瑜。

当那些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物件从哥哥的指尖下诞生时，戴雨浩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下一秒就要活过来似的小动物们，几乎说不出话来。

从小生活的环境让戴雨浩对旁人的情绪极其敏感。

比起别人的口蜜腹剑，顾朗别扭的话语里藏着的真心，他瞧得一清二楚。

在旁人看来，或许觉得尴尬的安慰，戴雨浩听了，只有满心欢喜。

因为他知道，不论技巧如何，哥哥安慰他的努力和真挚，试图想让他开心起来的情绪，半点儿都做不得假。

大抵是童年里只有母亲的陪伴，哪怕戴雨浩自己没能意识到，但实际上，他是有一点儿缺爱的。

目前或许这种缺爱的程度并不严重，但到底是真实存在的，哪怕，它只存在于未知的潜意识里。

顾朗笨拙的认真，就像是一簇被点燃的火花，在他的心里悄悄烫了一下。

面对这样真挚诚恳的关心，戴雨浩如何能不珍重呢？

每一件哥哥逗他开心时，送给他的物件儿，都被他保存得好好的。

每一句顾朗觉得干巴巴又尴尬的鸡汤，都被他珍惜地记在心里。

“从来就没有没用的武魂，只有不会正确使用武魂的人。”

“哪怕再细微的东西，只要使用方式正确，它就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天赋或许固然重要，但努力，在成功这条路上缺一不可。”

“而且，我觉得你的武魂真的很厉害，可以看到与旁人眼中不同的，另外一个世界。”

“雨浩，我相信，未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魂师。”

只是自认为述说着主角必定会发生的未来，顾朗并不觉得这样的话语在一个幼小的孩子心中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他不知道的是，一颗小小的种子正随着他这几句不以为然的话语，悄悄埋进了近乎贫瘠的土壤。

只等待着时机到来，就能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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