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 暴风雪（五）

对于陆沉来说，冬日的雪是冰冷的，残酷的。一片片雪花落下，夹杂着哀伤的气味，剖开了他不愿提及的过往。

这是陆家夫人过世后的第三天，陆沉独自来到古堡的后院，这里已经被封禁了起来，但他是翻过铁栏，偷偷爬进来的。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结冰的水面，仿佛看到冰面上浮现出母亲的脸。一切是那么的清晰，她的面容虽然惨淡，却永远带着温和的笑容，治愈着他。

……

“小陆，路上滑，慢一点。”

“知道了，妈妈。”

“小心——”

母亲就这样为了救他，失足落水。

“妈妈，妈妈……”

他大声呼救，想要去拉扯她，可是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来人啊，快救救她！快救救她……”焦虑在他的心头蔓延开来，他努力地让自己从光滑的冰面上爬起来，可是于事无补。

“小陆别怕，妈妈不会有事的。”

水中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不谙水性的母亲卷入水底，一点点地深陷进去。直到前院有人赶过来，才把他的母亲从水里捞上来，送去了医院。

医生宣告了母亲的死亡。

他又一次切实地感受到了失去，可他的情绪竟然意外的没有什么起伏，只是觉得胸口添堵，被一块无形的巨石压着。

他静静地望着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母亲，陷入了沉思。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任性，母亲大概就不会溺死。可这也是他从小到大，唯一任性的一次。

“我想你一定很恨我吧……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小陆，小陆，对不起……妈妈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了。”

冥冥之中好像传来一个声音，就像是她临终前，来不及的告别。她的声音温柔如水，略带着哭腔，像是在对他苦苦哀求。

“请你不要恨他……”

憎恨吗？那个人吗？

陆沉不懂，母亲为什么还要替那个该死的男人说话。而那个男人有了新的家庭，在她离开的时候，都不肯回来多看她一眼。

难过吗？是很难过吧。

不过，他也挺开心的。对于他来说，母亲终于得到了解脱。他不用再每天看着她以泪洗面，日渐消瘦，甚至有时精神变得癫狂了。

毕竟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次他生病，母亲故意没有送他去医院，为得就是能让他父亲回来看看。

“小陆，妈妈对不起你。可是你不想见到爸爸吗？只要你再坚持一会儿，他就快回来看你了。”坐在床边的母亲，像只红了眼眶的兔子，一边握着他的小手，一边说道。

高烧39度的小陆沉脸色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

“妈妈……”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男人才出现。那个男人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不耐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一个什么厌恶的东西，淡淡地开口，“为什么不去医院？”

其他的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或许也可能有说，但是因为他真的晕了过去，所以没有听到吧。

送去医院的陆沉躺在病床上输液，退烧后渐渐苏醒过来，他隐约听到医院的走廊里传来父母的争吵。

“以后没有什么大事不要来找我。”

“你儿子生病了，就不算大事，就不应该回来看看吗？”

“有医生能治好，我为什么要回来，而且我真的很忙。”

“忙忙忙，一天到晚不着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的那些勾当，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是不是怀了你的孩子？”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那怎么说生的也是我的儿子。”

“那小陆就不是你的儿子吗？他那么想你，那么乖巧，他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根本不想理会女人。他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淡淡地说：“我还有事要走了……”

“不行。你不许去。”母亲扯住了男人的衣角，却没想到被他无情地甩开，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就是这样一甩，母亲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为什么，你就不能多留下来一会儿？就算对我没有爱了，你看在小陆的份上就不能留下来吗？算我求你了，不要走好不好？多陪陪孩子……”

男人根本没有回头，就这样匆匆离开了。只留下母亲一个人坐在地上大叫。

“你就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推开门走进了病房，她的眼角红肿，擦干了眼泪，却仍然是微笑着的，“小陆，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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