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聆听歌剧（第五幕第三场演出不过一半）

（黑体斜体）为了使故事更加简洁并突出重点，请原谅我跳过中间那三幕精彩的演出，只不过这一场确实是我今天晚上能够欣赏的最后一场戏。彼时我和玛莉亚已经将篮子里的零食几乎消灭干净，吃饱喝足的我们专心致志地准备欣赏接下来的表演。但和我们两个年轻人的精气蓬勃相比，中年人却躺在椅背上安静地打起了瞌睡，一张报纸盖在脸上，由叉在胸前的两臂撑着，就权当一张小被子。

【剧目提纲：安托涅瓦得到新腿后，便购置了一艘船，取名“方舟”号并环游世界。这部剧后来就再也没开演了，而在世纪末我有幸能得到这部剧的完整剧本，现在还存放在我家箱子里。到现在据我所知我这本已经成了孤本】

南太平洋，下午，船头楼上。

安托涅瓦（只穿着白纱，身体轮廓隐约可见【可饱了那些饿狼的眼福】，“盘”在固定于船头楼最前方收束处的一个平台上，双手伸出船头（整只船被树根绳索吊在半空，船身斜着朝向观众席，聚光灯大部打在船头，大半甲板隐藏在阴影里，一根数米高的光桅杆一半藏在阴影中），眼睛眺望船头外的远方；柔和的音乐奏起，让观众想到平静的波浪）：啊，大海，美丽的大海！你总是那么具有包容之心！既然能让我这个没有双腿的可怜姑娘，也能戴上三角帽，坐上船长的高位。（腰部缓慢转动，眼睛扫视观众）啊，大海！（声音逐渐放大）大海！你再次造就了可怜的我的生命！我愿意将一生都奉献给您！（音乐停下，阴影处传来故意放大的脚步声，安托涅瓦停止呼喊，朝向舞台正中央，双手盘在“膝盖”上）我叫的人来了。

（晏华上，罗纳克 【男低音】随上。前者穿着大副的工作服，身体笔直，风度翩翩，头上抹着油，雪亮的样子；后者只穿着一套破旧的鹿皮背心和鹿皮短裤，棕色的身体肌肉分明，宽广的躯干使得衣服只能敞着。这位来自极北荒野的蛮族领袖（剧本设定）眼睛里仍然饱含年轻时追逐北洋巨兽的威武眼神【他的眼睛一定目睹了大鲸从北海 直到白令海峡的神秘航道】，使得观众席上的一些胆小之人都被稍稍吓了一跳。可这演员却像一个荷兰人）

晏华（微微鞠躬，同时托了托左眼上的单片眼镜）：安托涅瓦小姐，罗纳克先生来了。

罗纳克（亦微微鞠躬）：吾听候您的差遣。

安托涅瓦（转过身）：很好，你年纪这么大了都还是这么孔武有力。海上最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罗纳克（这位巨大的蛮人毕恭毕敬地向这位比她小一倍的白人女士鞠躬）：服侍长官是吾的荣幸，而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船长阁下。

安托涅瓦：甚好，甚好。（对罗纳克招手）你过来。

罗纳克（走上前）：您有什么吩咐。

安托涅瓦：将我托起来，用您的双手，就像捧起祭祀用的神像一般。

罗纳克（单膝跪下，双手捧着举起，而白色的脑袋却勾到下面；他那巨大的双手刚好可以容纳安托涅瓦的下盘。此时的罗纳克活像一台青铜色的拜火教祭坛，正等着点火人引来神圣的白焰）：好的，船长阁下。

安托涅瓦（看向晏华）：把我放在他的手上。

晏华（深鞠躬）：好的，小姐。（走上前，托住船长的两胁，小心翼翼地将其正摆在那双青铜大手的正中间，温热的白火就被点燃。而那位如同安第斯山脉上的一块巨石一般的纽芬兰水手的双臂在突然增加如此的重量后，却没有丝毫摆动）

安托涅瓦（向后望向朝天的白色后脑勺）：将我送到首斜桅的尖端上去。

罗纳克（仍然用后脑勺看着天花板）：好的，船长阁下。（巨大的身体缓慢站直，一脚跨上平台，一脚踏上比脚心还窄的首斜桅）

晏华（开始奏乐；对观众，唱，在胸前夸张地画十字）：愿上帝保佑她，不要跌下大海，葬身鱼腹，就像我们无数的先人那般。

安托涅瓦（唱；她身下的铜巨人在细小的桅木上惊人地保持平衡，一步一步朝逐渐缩小的尖端走去；演员完整的双腿隐隐约约从纱中露出。这难道是在表演杂技吗？我心想，看来随着时代的发展，歌剧艺术也越来越赋予了新的内涵。我的膝盖也不由得激动地抖起来）：晏华，晏华，只要我们心怀上帝，上帝的福祉将永远与我同在。请你信任这位老将军老首领，他哪怕站在一根钢丝上，也比我们踩在大地上来的安稳。我的身体捧在他的双手之上，犹如东方乘轿出巡的女皇。

晏华（唱，上前一步）：安托涅瓦，您永远是我的女皇，永远是这世人的的女皇。您眼睛的高度，哪怕是珠穆拉玛都要矮上几公分，谁也不敢仰视您。

安托涅瓦（唱，转身）：啊，晏华，你难道不是在仰视我吗？你的眼睛看到的，和另一个女人有什么不同？难道因为我是船长，是你的主人，你就要区别对待吗？

晏华（唱）：我没有，我没有，我就是怕您摔下去。

安托涅瓦（唱）：我还是要说，请你信任他。他已经走了一半，木杆的宽度已经不及他的小脚趾，而我却一点都没有感到振动。

晏华（唱，走到船头楼斜前方，向外探出手）：开始吹风了，您要小心啊，罗纳克先生，不要摔倒了。

罗纳克（一边走一边唱）：请您放心，晏华先生，您尽可像信任一座山一样信任我。

（此时音乐让人想起海风，而这风越来越大）

晏华（唱）：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倒三角形的山岳呢！

安托涅瓦（唱；大张双臂，让纱巾飘起来）：我足踏高山，脚踩大海，头顶高空，而手上握着的却是整个世界！我的世界究竟有多大？人们一眼就能将其看光光！

晏华（唱）：没错，一眼将其看光光——科德角的小乡村都比它大。

罗纳克（唱）：没错，一眼将其看光光，还不如大鲸的脊背。（音乐不停，演员停止唱；已经到船前桅末端）要到头了，船长阁下。

安托涅瓦：停下来吧，忠诚的水手。让我看看这景象。（向外大张双臂）先让这风洗一洗我肮脏的身体吧，让盐粒充满我的每一根毛发。

（音乐突然变剧烈，我的心脏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轰然跳动起来）

晏华（向女主伸出手）：快回来吧，风越来越大了！看看罗纳克吧，他要摔倒了。他现在就像一根大象踩在头发丝上。

安托涅瓦：你还能行吧，我的勇士？这点小风应该不算什么吧？

罗纳克：完全没问题，您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

（工作人员在上边移动绳索，吊起的船身出现轻微摇晃，模拟在大浪中航行）

晏华：我看看在浪花中你能如何保持平衡！底盘再大的烛台，总是会有翻倒的时刻，到时候珍贵的油料洒出来，就大事不好了。

安托涅瓦：有风，有浪，那才像样。卡比什卡在浪里出生，在浪里长大，可我这个陆上人却难得有一次机会可以感同身受一番。让我多体验一会吧，晏华先生，不要催促，不要着急。

晏华：船都在抖动了！甚至有可能会整个翻掉！

安托涅瓦：喂，罗纳克！南海的风和北海的风有什么不同？

罗纳克：如果只是轻轻一吹，并没有什么不同。传言说过了赤道，人血就会沸腾，可我们早已跨过南回归线，身体里的火炉却没有添加一根柴火！只不过，看看我们船上的白水手的状态，除了干活，个个都是昏昏欲睡的模样，活像一只只趴在礁石上的海狮；而在我的家乡，每一个棒小伙从来都不会在白天打哈欠，每一个都生怕少做一些事情——所以，我认为，南海的风是睡神而北海的风是战神。

安托涅瓦：多么朴实的比喻啊。但你有一点说错了，南海的大鱼的鲜血，确实能够将一个大活人给活活煮熟。你掷过标枪吗？

罗纳克：我曾用一头独角鲸的尖牙将另一头独角鲸整个穿起来烤着吃。那滋味，现在都还留在我的牙齿中间。它们的血确实也如烧开的汤水一般温热。

安托涅瓦：不错，北海的小伙子个个都是很最的海员，我想你们的鲜血就和独角鲸的一样热烈，让你们能有在这狂风中屹立不倒的资本和自信。

罗纳克：您不也和我们一样吗？您也在这风中屹立不倒。圣火不息，上帝不死。

安托涅瓦：我既存于天地之间，天地之间充满气体，那我就是生来就得吹风的。物理上的风会由于某种原因引发内心的风，而这内心的的风便是我们的意识，我们的思想，是我们能够造出这艘大船，是我们能够扬帆航行的根本原因。

（各种鱼类上，卡比什卡随上，在晃动的船下游走）啊！海啊！风啊！船啊！你们是孪生子弟，我们人类只不过是你们身上的蚤子，肉体上依靠你，精神上也要依靠你，没有你，我们就不能存在。因为我要献身与你，上帝就要我失去双腿；因为我失去了双腿，我就要将卡比什卡变成我的再生双腿，可卡比什卡又是什么，是一头黑得和一根长煤炭似的的小露脊鲸，它的血和人类一样是温暖的，也和人一样有心有肺。我乘着卡比什卡，来到这海上，这才真真切切意识到，那里才是我的避风塘......

（黑体斜体）随着安托涅瓦和罗纳克这风浪中的对白的进行，我的心脏也像这艘船一样激动不止，双腿也不禁快速颤抖起来。我的身体感到越来越燥热，就像身体里装着一副过热的柴油机，哦不，整个身体都变成了一台巨大的柴油机，双腿为连杆，整个躯干成了一个大大的气缸，双肺这活生生的活塞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燃料不停地抽运到气缸里燃烧，爆炸，推拉，做功，四个冲程一个不落。它发红发热发光，不停不歇地工作了三天三夜，却没有做哪怕一个电子伏特 的有用功。我越来越看不清楚，越来越难以凝聚精神，蔚蓝色的视野也越来越充斥着从罗纳克的手心里流出的鲜红，最后演变成卡比什卡的背那样如同宇宙一般深邃的漆黑，然而这漆黑却从来没有人能仔细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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