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梦魇的开端

“这位九条女士，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些什么。”散兵双手抱臂，口吻轻佻不屑，根本没把对面放在眼里。“目前稻妻和至冬达成外交协议，就算是「女士」惹得你们不快，你们也不该愚昧无知地来找我麻烦。”

“……艾薇拉小姐，我想你是误解了我的意思。”九条裟罗的面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唯有有能力探知他人情感与愿望的希尔薇娅察觉到了其中的波涛汹涌。“将军大人提到愚人众执行官不假，可这不代表他是我们的敌人。”

“这位艾薇拉小姐，是蒙德人吧？”散兵对九条裟罗的话语不予理睬，眯眸半笑地看向旁边的艾薇拉。“跟「女士」真是颇有渊源，难怪一看到同为执行官的我就咬牙切齿。”

“那也只能说，是因为你们愚人众平时的作风实在不讨喜吧？”艾薇拉冷淡地说。“一上来就令人有如此误会，我没意识到这是什么令人引以为傲的资本。”

任由旁边的三人斗嘴，希尔薇娅兀自陷入沉思。从九条裟罗刚才所说的话看来，她恐怕是知道了愚人众的部分所作所为，而这些所作所为则有悖于她的行事原则，所以才会在一瞬间激起心中的诸多情绪。照理来说，目前稻妻不会有人提前把这些事告诉九条裟罗，就算是八重神子的计划，也不会提前这么久通知她。

如此一来，有上帝视角，并精通愚人众诸多手段的，只有一个人，西娅丽达。现在的问题是，西娅丽达觐见雷电将军，告知她愚人众的所作所为，究竟想做什么？

思索片刻，希尔薇娅很快得出结论。西娅丽达应该是在给雷电将军卖面子，一边透露部分愚人众信息给雷电将军，一边自己不插手，任由自己的眷属放出邪眼的消息，让更多反抗决议坚定的海祈岛士兵使用其能量并衰退，达到卖出更多物资的资格，属实一箭双雕。

不过这样看来，散兵察觉到西娅丽达这边的动静也是迟早的事。他非常擅长看穿人类种种言行背后的情绪，所以九条裟罗压根骗不到他。希尔薇娅不在乎「女士」会怎么想，但从眼下情况看来，察觉到真相的散兵会把她所有的言行举止都当成谎言。

西娅丽达真的是各种意义上的“好神明”，卖起自己的眷属都不带手软。念及此处，希尔薇娅颇有无语地扯扯嘴角。为了提前遏制散兵往那方面想，希尔薇娅选择直接公开表明：“还请各位消气，这次事件的责任在我身上，真是万分抱歉。”

“此话怎讲？”九条裟罗看向她。艾薇拉面露好奇，散兵则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该从何说起呢？起初，是圣女大人不慎使用光神之心燃烧八酝岛的山开始的。”希尔薇娅微微垂眸，再次抬首时，光元素的十字架印记和月辉十字架的印记在她瞳孔处乍现。她以手轻搭前襟，微微一笑。“再来，就是圣女大人想要身为自己眷属，白衣主教的我，来此处歼灭大蛇奥罗巴斯的残念。临出发前，八重宫司大人曾为确保计划的顺利性，让我们以知晓的执行官情报换来通行的资格。”

这可真是狂妄恣肆的谎言。明明本质和真相没什么区别，前因后果则远没有真相残酷，把因果调换成普通的情报交换姿态，调换成至冬和瞾言相互上交彼此情报的模样。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希尔薇娅来说，谎言即是爱，即是最为特别的爱。

“为了确保计划的顺利，我对八重宫司讲的真相中，有部分被我夸大其词。”希尔薇娅不好意思地微微苦笑。“比如说，继五百年前的踏鞴沙灾变过后，愚人众依旧没有放弃摧毁稻妻的任何机会，所以请多加关注他们的动向，以及渗入上层的动机。九条女士，这和你从将军大人那里所听到的事实大同小异吧？”

“你说得不错。”九条裟罗点点头，面色稍有缓和。“但是，如果你的目的是为稻妻清扫困扰已久的奥罗巴斯残念，八重宫司大人应该不会太过难为你…”

“的确如此。但我得提防「女士」的存在呀。”希尔薇娅故作困惑。谎言一旦开头，便失去回旋的余地。“把事情和盘托出，总是会使计划顺利得多，更何况对面是八重宫司大人，为了自己的神明，肯定会多加留神。”

“裟罗，看样子，是我们和这位美丽的眷属小姐的一场误会。”艾薇拉眨眨眼。“我们先去巡逻其他地方吧，只要对这附近多加监视就好了。”

目送二人离开的背影，希尔薇娅则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眼角的余光瞧瞧打量散兵，发现对方似乎在为别的什么事沉吟，没有太过在意刚才几人的对话。

事实证明，提到五百年前的踏鞴沙灾厄，是有一定转移效果的。沉默许久过后，散兵忽然拉住正欲离开的希尔薇娅，神情复杂地问道：“你刚刚说可以歼灭魔神残渣的余孽，此事不假？”

“千真万确。”希尔薇娅认真地点头。对上他的视线，她微微喟叹，从不远处随手捡起怨念凝聚而成的精化骨髓，催动体内的光元素。在被光元素笼罩片刻后，其中不详的怨念立即烟消云散，唯有物质的粉末随风逝去。

希尔薇娅明白为何他的情绪在此刻是如此的复杂。五百年前，踏鞴沙与八酝岛的灾厄均因此而起，损失惨重。谁也没有想到，三百年后，登上天空岛的新任神明竟然直接取回歼灭魔神残渣的力量。

倘若有人提早登入天空岛取回这份力量，如今的结局是否会有些不一样？

答案是否定的，只因华馆梦醒形骸记，从伊始之际就不是所谓的意外。

“至少现在还来得及。在我看来，接踵而至的变化，也是「永恒」的一种。”希尔薇娅轻声答复。“逝去的残阳无法挽留，但落幕之后却会带来全新的夜空。”

“事到如今，你是在关心我吗？”散兵定了定神，似笑非笑。“我可没有兴趣——”

“不管你有没有兴趣，我就是在关心你。”希尔薇娅打断他。“跟八重神子说你和「女士」的事的确是我不对，可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别无选择。再者，邪眼工厂更不在这附近，不是么？”

“那么，你请便吧。”散兵做出“请”的手势。“去履行你的职责。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否则让「女士」看到我们在一起聊天这么久，指不定会说些什么挖苦的话呢。”

“与其关心那些背后的闲言碎语，不如做好真正对我们有利的事。”希尔薇娅悠悠道，抛出便携摩托艇。“你很清楚这一点，只是说话的下属有些倒霉而已。如果「女士」真的说了些什么，我只好用她自己的原话奉还了：希望你能够意识到你我之间的差距，不论是实力还是地位。”

说罢，她扬长而去。散兵凝视她离去的道路片刻，随即离开了此处。

即便是结合前不久阿莉汀发来的白夜国历史，大蛇奥罗巴斯巨大的骸骨依旧森然横躺此处。希尔薇娅仰首展望巨大的骸骨，慢慢双手合十，隔绝附近空间后展开自己平时隐藏的三对翅膀中的两对，释放大量光元素。

这期间，万物仿佛都为止凝固。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直到希尔薇娅感知到一丝异样感从大蛇的骸骨处传来，即便魔神怨念在此之后飞散得无影无踪。

就算检查过后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希尔薇娅还是潜意识地认为，不能轻易放过那种异样感。这份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从目前看来，没有答案。希尔薇娅打算暂且不追究，先回到稻妻城再说。那时，她可得好好跟自家神明对线，狠狠数落西娅丽达干的好事。

在希尔薇娅回到白狐之野时，她偶然看见一位身型高大的白发鬼族男子正情绪激昂的和一位普通小朋友斗虫。出于好奇，希尔薇娅过去看了两眼，恰好看见该男子胜利到兴高采烈的模样。

“哈哈，这些零食都归我啦！”荒泷一斗哈哈大笑。“我们荒泷派的资金又多起来啦！”

“老大，你收敛点。”久岐忍无奈扶额。“有外人看着在呢。”

“呜呜，你欺负人！”输了比赛还被嘲笑的小朋友委屈巴巴地指控。“我这就去向神明大人祈祷，让神明大人给予我胜利的机缘！”

“神明大人？对哦，雷电将军至今没有归还我的神之眼！”荒泷一斗冷不防站起身来。“走，今天非去讨个说法不……”

“等一下！”方在此刻，希尔薇娅终于察觉到那份异样感终于来自何处。她赶忙制止其余人往前走的步伐，召唤白典，警惕地打量前方。“从魔神怨念中脱身出来的，就是你吧？”

“嗯？你在跟谁对话？”吓了一跳的荒泷一斗奇怪地看看前方空荡荡的道路，又看了看如临大敌的希尔薇娅。“不，不会有鬼吧！你别吓我！”

“老大，你自己不就是鬼吗？”其中一个荒泷派成员弱弱提示。

“哦呀哦呀，还是被发现了呢，真不愧是半神小姐。”话音未落，一团黑影倏然从地底冉冉升起。在一团黑影之中，唯有一双金色的蛇瞳在上扬微笑，场面说不出的诡异。“我只是应小朋友的愿望而来，别那么紧张。”

“这里是鸣神的国土，任何事件都没有你插手的份，邪物。”希尔薇娅敛眸，以手拟枪，直接用光元素的子弹将对方打成筛子。见对方依旧不为所动，她直接选择支配读取对方的精神，却发现其中一无所有。

“我本来是想和你做交易的，但现在看来，还是得给您一点苦头吃才好呢，就像一开始你差点彻底扼杀我那样。”黑影面露不快，下一秒，无数黑色的火焰从地升起，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喂，给我住手！”荒泷一斗双眉紧拧，提起赤角石溃杵就砸。不料下一秒，他却被黑影牢牢困住。

他能说话，却没有精神，恐怕是怨念的集合体，所以如此。希尔薇娅这样想着，抬头询问：“你说的交易，是什么？”

“这才对嘛。”黑影咧嘴一笑。“和我玩一场游戏。这个游戏的规则和玩家需要你自行去寻找，否则会被一直困在这里。这是作为想要忤逆「规则」，强行消灭我的下场。”

“游戏？玩家？”希尔薇娅微微蹙眉。“你让我寻找的意思是，这其中甚至包含你自定义的怪物和npc，像正常的游戏那样？”

“仅仅给您一点提示，您就可以直接逆推出很多线索，这让我很困扰呢，主教小姐。”黑影头痛地扶额。“所以，问答环节到此为止。现在是万众瞩目的——体罚时间！”

“危险！”黑影话音刚落，久岐忍的警告便从旁边传来。希尔薇娅正待反击，却见一道猩红的双叉戟朝自己飞来，传来阵阵剧痛。令她感到惊奇的并非疼痛，而是自己的伤口无法愈合，反而在逐渐侵蚀自己。

这和她的认知有所出入，所以其中必有问题。既然对方已经说了这是一场「游戏」，那么在游戏开始前就把玩家杀死是不符合游戏规则的。从他说话的方式和动机看来，他是想要报复企图消灭他的人，所以目前可以假定，西娅丽达与八重神子都有可能成为玩家人选。

漆黑的影子消散过后，希尔薇娅发现自己正完好无损的站在奥罗巴斯的遗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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