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空中华尔兹

“话说回来，「公子」大人真的完全不在意那场切磋的胜负吗？”逐渐暗淡的舞会灯下，阿莉汀配合达达利亚的舞步，轻声询问道。“我当时可是三番五次的下杀手呢。”

“阿莉汀小姐，之后我虽然没有动用邪眼和魔王武装的力量，以神之眼方面而言，我依旧是拼尽全力了呢。”达达利亚爽朗地说，顺势让阿莉汀舞步旋转。“至于阿莉汀小姐，你也在全力以赴，不是吗？”

“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阿莉汀情不自禁地赞叹。“生死一线的战斗结束之后，我一样感到惊讶，因为我也没有那么介意那个名字的事了。而你居然真的能在短时间内就如此释怀你我的厮杀。”

“因为我会不断的寻找强敌，磨练自己，然后变强。”达达利亚认真起来。“阿莉汀小姐，在战斗的过程中，我发现你的招式路数一直在变，宛如无穷无尽那般。我非常享受这个过程哦。”

“哎呀，多谢夸奖。其实吧，我没有那么擅长战斗。”阿莉汀颇有不好意思的浅笑，祖母绿的双眸弯成一对轻舟。“由于我知道你会很好奇，所以我不能把这张底牌告诉你。我也是有自己的秘密呢。”而且有很多个。

“每个人都有秘密，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达达利亚爽快地接受这个事实。“毕竟，我们彼此彼此。”

在这场再寻常不过的交际舞中，阿莉汀仍旧感觉时间在变慢，凝固。尽管达达利亚的双眼一如深渊那般沉寂无光，但同样具备深渊那致命的吸引和神秘。很显然，只有沉底的深邃幽暗，汪洋的表面才愈发平静美丽，不是吗？

晚宴的气氛逐渐抵达高潮，人人都在为此庆贺。偶尔碰到认出达达利亚和阿莉汀的几人，他们也纷纷对这次外交的成功表示祝贺，或是直言表达自己对阿莉汀这位外交官的喜爱。对此，阿莉汀一一微笑作为回应，直到晚餐时，所有人歇息用时，聆听乐队演奏，阿莉汀便叫住达达利亚，一字一顿地说出一个可怕的事实。

“达达利亚，”阿莉汀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和这起事件无关。“有人想要在这里谋杀我们所有人。”其实仅仅是她一人，她只是夸大其词而已。

达达利亚怔住了。“阿莉汀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送来会场的气球，里面应该都是易爆气体。”阿莉汀不以为意的轻晃杯中饮品。“如果我们现在立刻退出，应该会有人直接引爆这里吧。”

“事不宜迟，我们需要把幕后黑手抓出来。”达达利亚面色凝重地起身，转身便走。“不能把无辜的至冬民众牵连进来。”

“万一幕后黑手有很多个呢？我们只抓一个，岂不是打草惊蛇？”阿莉汀一把抓住达达利亚的手，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即便透过黑色的半截手套，阿莉汀依旧能感受到下方经由常年累月战斗痕迹的手，不禁心有触动。“我有更好的办法，也有足够的力量在出现意外的情况下保护所有的普通民众。你愿意相信我吗？”

“阿莉汀小姐，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达达利亚思考片刻，终于缓缓点头，眼神坚定。“那么，我会负责警戒。”

不得不感叹，「公鸡」普契涅拉的这一棋属实下得心狠手辣。在阿莉汀填写外交的目的是增进两国关系的伊始，「公鸡」就打算顺水推舟。兴许是早有准备，或是一时兴起，他用报纸各种宣传阿莉汀的形象，把她包装成瞾言新一代的天才少女将会引领二国走向和平。但实际上，公鸡大肆宣传阿莉汀的形象，让所有人为她捧场，坚信这次会是和平的开端。正因阿莉汀的名声在瞾言传的越广，为她所设计的光天之下的残忍谋杀就越耸人听闻，而这份谋杀则极有可能会被谣言伪装成瞾言见自己目的无法达到并且过于偏移——阿莉汀在至冬的受欢迎程度远超预期——所以选择自己裁决。这样一来，不仅向世界展现了瞾言的残忍和暴虐，更展现了至冬想要尽力缓解冷战的好形象。不仅如此，瞾言的高层在短期内是绝对不敢再乱派人来至冬刺探，还会在舆论上被反将一军，可谓是一石二鸟。

自始至终，能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善于操纵舆论情报的政治家，「公鸡」普契涅拉。说实话，阿莉汀一开始根本猜不到「公鸡」究竟打算做什么，直到她看到所有报纸的报告都在力荐自己。换做是普通人，定然看不出「公鸡」的真正意图来。

但是阿莉汀能看出来。不仅是因为斯里威尔放心让她来至冬外交，更是因为她能够成功竞选七美德执政官之一的实力。种种迹象统统表明「公鸡」的心狠手辣之处，而这正是阿莉汀排斥他去接近达达利亚的家人的原因。

“请容许我对诸位愿意前来参加晚宴这一举动的感谢。”阿莉汀踱步上台，给人造成一种对即将发生的爆破毫无知觉的错觉。是啊，按照原计划，她是会在所有人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后，在这高大的演讲台上被炸得粉身碎骨，达到令所有人感到不寒而栗的效果。

接下来，阿莉汀又说了许多致谢的词，和以后两国的发展打算。纸上谈兵自然是不需要花费任何金钱的，之后搪塞过去就好，所以阿莉汀完全不担心报出来的摩拉数目是多少。待气氛到达另一个高度，她才清清嗓子，微笑着步入正题：“实不相瞒，今天我为诸位精心准备了一场盛大的表演。能否请大家移步室外，共同欣赏这番美景？”

人群先是沸腾着附和阿莉汀的话，而后便零零散散地走出室外。一时间，大厅内寂静无声。

“的确是盛大的表演。”其中一名负责引爆的同伙抽出一根火柴，冷笑着给自己点烟。“不过是以你的性命作为舞台。”

“蠢货，先别动手！”另一人呵斥他。“执行官大人还在后面，你就不能再等一下吗？”

室内回归寂静。阿莉汀舒了口气，下意识的抬头，恰好瞧见提瓦特漫天的繁星。难怪「牧者」喜欢在至冬宫仰望繁星。她下意识的想。命之座的缩影，本是如此的美丽。

一些气球开始爆炸。里面虽然充斥易爆气体，但它们无色无味，目前最大的效果也只是让人稍微觉得有些缺氧而已。正当阿莉汀打算进行下一步时，一个因人群走散的小孩子却忽然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

阿莉汀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她三步并两步地快速走过去，尽量维持镇定地问他：“小弟弟，你的家人们呢？”

“刚才人流太过拥挤，我跟爸爸妈妈走散了。”小男孩腼腆地说。

此时此刻，炸裂的气球越来越多，更不用说前门已经充满易爆气体。阿莉汀知道，自己如果贸然带他走过去，极有可能会直接引发爆炸。她的确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但是这个无辜的小孩子可能就会直接被爆炸波及。

已经来不及了。这样想着，她牵住小男孩，一路小跑着从侧门走去。周围爆炸的气球越来越多，阿莉汀甚至有些慌神，不知她是否来得及赶到侧门。现在折返是不可能的，达达利亚在外面负责群众的安全，而室内的情况是，不管走哪边都有可能被炸到。

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阿莉汀如此紧张，但他预感有事情会发生。正当他想问些什么的时候，阿莉汀却开口道：“小弟弟，我现在需要回去准备惊喜了，你可以自己从侧门出去吗？”如果不见自己从侧门出去，爆炸的概率会小一些——阿莉汀是这么想的。

“好。”小男孩乖巧的点点头，屁颠屁颠地朝侧门跑过去。阿莉汀注视着他的背影，下意识的催动神之眼的力量，开始缓慢笼罩自己和跑在前面的小孩。

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就连阿莉汀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在她的印象中，自己一直在袖手旁观各种事物，虽说是七美德，却几乎没有帮助过很多人。

火药的味道在此时逐渐蔓延，爆炸从大厅的中央开始缓慢扩散。热浪吹起阿莉汀的披肩和长发，空气中的尘埃令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或许就是这股潜在的恻隐之心令我当选了七美德之一的「希望」执政官吧。被爆炸波冲到墙角的阿莉汀无奈地想。所以，这会是我的走马灯吗？

求生的意志使阿莉汀催动神之眼的力量，同时下意识的伸出手来，寻找能够支撑自己的东西。与此同时，她感到有人在此时轻轻拉住她的手，并带她朝更上方的地方跃起。

她听到达达利亚坚定地说，“阿莉汀小姐，一定要抓紧我！”接踵而至的，是泳于夜空，凉爽空气的气息。

阿莉汀微微睁眼。此时的达达利亚借用神之眼的力量，带她踏水奔向夜空。为了防止阿莉汀一个不慎再度坠落厅内，他在跳跃的过程中甚至借力变换姿势，右手轻搂阿莉汀的双肩，左手扶起她的腰肢。“冒犯了，小姐。”

“达达利亚！你怎么会在这里？”阿莉汀不禁轻呼，一颗心砰砰乱跳。“那些民众怎么样？”

“放心，他们都很安全。”达达利亚保证道。“阿莉汀小姐，我看你迟迟没有出来，就觉得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幸好我进去了，否则结局就不可挽回了，那样就没有任何意义了。那个小孩子很顺利的出门了，这一点我亲眼所见。”

“达达利亚……”阿莉汀不由自主的垂首呢喃。仰首便是清澈的夜空，只需低头便能见到如期而至的死亡爆炸光波和猩红的烈焰。在一片喧哗声中，阿莉汀蓦然抬起头来，借巨大的爆炸声喊道：

“「公子」达达利亚也好，阿贾克斯也罢，我喜欢你！”

很显然，这句话会被被爆炸声堙灭。当二人落地，达达利亚则困惑地挠挠头，道：“阿莉汀小姐，刚才在半空中，你是说了什么吗？”

对此，阿莉汀仅仅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是你听错了吧。”她优雅礼貌的否认。

这可真是一段孽缘。原本立场对立的二人注定纠缠，注定争斗，注定要像猎人和猎物一样不死不休。真可笑啊，最终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并且止步于此。

可惜他没听到，她也没提起。

人群中，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

“这是怎么回事？是有人想杀我们吗？！”

“是刺客吗？！”

就在这时，一支队伍悄无声息地从旁边走来。队伍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公鸡」普契涅拉。负责引爆气体的几人无声无息地隐入他的队伍。「公鸡」普契涅拉眯眼打量这一切，终于冷漠地开口：“克洛伊德尔小姐，能否跟我们解释一下，为何你打算借此机会刺杀我们的执行官「公子」呢？”

“你是说我打算杀死「公子」？”阿莉汀微微挑眉。忽视哗然的人群，她意识到「公鸡」手上的底牌是可以自由切换用途的，真是棘手。即便如此，阿莉汀也不为所动，反而甜甜一笑：“「公鸡」大人对我似乎有些误会。在至冬境内，全知全能的「公鸡」大人应该不会不知道，我曾有三名手下殉职的事情。他们的殉职恰好说明，他们想要告知我的，关于有人想要刺杀我和任意一名执行官的消息，是货真价实的。也就是说，有人想要在这里把我们一并铲除，恶化至冬和瞾言的关系。「公鸡」大人不必担心我会指控是至冬想刺杀我，毕竟目睹一切的「散兵」大人没有对我下手。”

谈话间，阿莉汀很巧妙的把责任推卸到不可抗拒的外界因素上，既用自己的经历洗脱嫌疑，又用三人的殉职很好的维持冷战的平衡，更不用说她还给了「公鸡」台阶下。很显然，知道自己无法扳回一局的「公鸡」选择顺台阶而下。面对阿莉汀的分析，他也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多谢克洛伊德尔小姐的提醒，这么看来，倒是我有疏忽。我会彻查今夜发生的恶性事件，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至于替罪羔羊嘛……显然就是引爆炸弹的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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