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访至冬宫

“说起来，「公子」先生，你似乎对于战斗一类的事情很感兴趣。”阿莉汀轻轻蹙眉。“虽然先前有所耳闻，但我还是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使你如此痴迷战斗。”

“当然是因为战胜强敌的快感吸引了我。”达达利亚回答道。“可对于我的最终目标来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节点。”

“胜利所获得的快感啊……”阿莉汀稍作停顿，想到自己身为作家的初衷，很快理解了达达利亚。“我能理解。在一次次险峻的绝境中获得胜利，那种突破云雾见到自己创造的奇迹的快感，属实令人打从心底的感到快乐。”

“哦？这么看来，阿莉汀小姐倒是很能理解我。”达达利亚看向她，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么，也请允许我问你一个问题。从你的言语中，我能推测出你也有高于那些权谋算计的目的。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你追求纯粹武艺的不断进步，我追求写作上的精益求精。”阿莉汀淡然道，内心却因为自己首次能和人讨论类似的事而喜悦。“这两者也许非常相似，毕竟写作也有一门学问。你需要使得自己幻想的故事栩栩如生，同时还要赋予故事精彩的灵魂，紧抓读者心弦的同时依旧保持那份虚幻缥缈的璀璨。”

“原来如此。如此看来，你也是在追求写作方面的「武者」。”达达利亚若有所思地笑笑。“那么，又是什么契机促使你成为作家的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公子」，现在是下班时间。”阿莉汀睨他一眼。“虽然我们彼此彼此，都在这个时候想向对方套话。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写作的目的很纯粹：我希望自己的小说能住进所有人的心里，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憎恶也好，热爱也好，最好比一辈子都长久。”

“这是「想法」，而非「契机」。”面对自己的小把戏被拆穿，夕阳发色的少年只是若无其事地用微笑掩盖过去。“就像我成为执行官是为了保护家人、征服强敌一样。对了，阿莉汀小姐，谢谢你之前提前出手赶走那些魔物，顺利避免我的弟弟妹妹受到伤害。”

“你告诉我的也只是你的「想法」，并非你的「契机」。”阿莉汀轻声说道。“不客气，当时我也顺便在附近滑冰，举手之劳而已。”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那样做。

念及此处，阿莉汀悄然低头。来到至冬前，她曾无数次设想过，遇到至冬方的刁难究竟该怎么做，却进而忽视如果真的有人和自己谈得拢是怎么样。眼下，她万万没想到和达达利亚的下班时聊天远比想象中要令自己觉得快乐，这也让她不由自主的担心，自己的态度是否有些冷淡。

这只是外交的必须手段，不必多想。

这也是阿莉汀第一次为自己同理心的匮乏而感到一丝不知所措。看着前方逐渐明朗的城镇轮廓，她又偷偷借微弱的火光瞥了一眼达达利亚。细看之下，青年的轮廓比自己初次观察时要稚嫩些，少年人才有的意气风发与英姿飒爽应有尽有。尽管他那对无光的双眼为他增添几分神秘和疏离，对于阿莉汀来说，那就是围绕提瓦特的汪洋。

鬼使神差般的，阿莉汀冷不防开口道：“我对你的家人没有恶意，但我其实很羡慕他们有你这样一位好哥哥。”话一出口，她又顿觉后悔，认为自己不该说出这么唐突的话。

“是吗？哈哈，谢谢你的赏识。”相比胡思乱想的阿莉汀，达达利亚倒是爽朗地笑起来。“家人当然是最重要的人。阿莉汀小姐，莫非你是家里的独生女吗？”

“嗯……可以这么说吧。”阿莉汀犹豫半晌，终于点头道。虽然达达利亚看上去没把她唐突的话语放在心上，可阿莉汀的内心依然有些忐忑。“那个，如果我的问题实在是太唐突，我为此道歉。也许这听起来像是借口，可我的确不太知道，在这种场合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原来是在为这种事烦恼啊。不过也难怪，毕竟你是一个人初来至冬外交，马上还要应市长先生的提议在报纸上宣发你将引领至冬瞾言两国走向和平，更是遇到过不少危险，紧张也是在所难免的。”达达利亚稍加思索，瞬间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但是不用担心，如果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就像你在瞾言比较自在时那样，微笑就可以了。”

“嗯。”阿莉汀微微一笑。看着达达利亚慢慢推开至冬宫的大门，她又轻声补充了一句，“谢谢你，达达利亚。今天能和你这样聊天真的很愉快。”

不同于以往相较热闹的气氛，严冬深夜的至冬宫多出许多清冷幽静感来。合上的大门传出“咚”的一声脆响，唯有清冷的月光从窗的缝隙处透过。阿莉汀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如想象中一样空无一人。虽说这是躲避风雪的好地方，却不是一个处理两人染血的衣物的好地方。

“现在这个点的大家应该都入睡了，也没有太多出行的载具。”将手中的手提灯放置桌上，达达利亚顺手点燃大厅的壁炉。“阿莉汀小姐，你这一身出行的确会不太方面，而我作为愚人众的执行官，明天这样去店里虽说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恐怕还是会吓着普通居民。”说到这里，他沉吟起来。

“要不然等天亮后，我去？”阿莉汀迟疑道。“毕竟我的披肩本身就是红色，染血的白色裙子的边应该可以直接裁掉。”

“阿莉汀小姐，就算明天是晴天，至冬风雪的威力依旧不容小觑。”达达利亚摇了摇头。“这下有点麻烦了呢。或许我可以尝试联系我那些同事。”

“末席，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与这位外交官小姐的关系这么好了。”

原本清冷空荡的大厅倏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阿莉汀颇有警惕的回过头去，只见愚人众第四席的「牧者」嘉塔切罗就这样旁若无人的阖眼躺在至冬宫大厅的三脚架钢琴旁。他的口吻是那样波澜不惊，似乎对二人的折返毫不意外，伴随他原本就淡漠俊秀的面容，在月光的衬托下更显他本人独特冰冷的气质。

阿莉汀曾听自己的上司希尔薇娅提起过这位「牧者」，也对他的言行举止略有耳闻。「牧者」嘉塔切罗擅长吟诗作画也精于弹琴，偶尔会为了寻觅灵感而出现在意想不到的的地方。倘若在深冬夜晚的至冬宫看到有人阖眼躺在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央仰望繁星或是听到有人演奏钢琴的声音，那一定是嘉塔切罗。

不过，他身上的气质，仿佛不能仅仅以艺术家的「忧郁」来形容……如果一定要描述的话，阿莉汀想，「毁灭」更具有说服力。

“还真是老样子啊，「牧者」。”达达利亚道。“看你现在的模样，完全不像是打算帮忙的意思。”

“那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嘉塔切罗依旧闭着双眼。“末席，你打扰到我了。”

“这么说来，你要和我切磋切磋吗？”达达利亚突然有了很大的兴致。“你可是先开口的那个人。”

“王翼象限第四格，是我放置「兵」的地点。”嘉塔切罗缓缓睁眼，凝视头顶的天花板。在二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幻想出一场巨大的倒立棋盘，此时正在脑海中与自己对弈时很不巧的被二人打断。

阿莉汀瞬间惊觉，嘉塔切罗是在自己与自己下象棋。他所说的这个地点，恰好是西西里防御的开局。

“索金进攻。”

“舍文宁根变例。”

此言一出，阿莉汀和达达利亚双双回过头去看向对方。嘉塔切罗淡淡的斜睨二人几眼，轻笑道：“意见不合么？”说罢，他的视线回到天花板上，只是这次，他的头顶多出一道布满星空的暗色光环。伴随他坎瑞亚星瞳的微微发亮，一道巨大的象棋棋盘顿时出现在天花板上。其中的兵已然挪动到西西里防御的开局。“末席，好心提醒你一句。如果你用舍文宁根变例，那么我的下一着棋就有很多发挥空间，例如枫丹式进攻。凯雷斯进攻，以及古典变例等。”

“要采用我的方法吗？”阿莉汀提议道，挽了挽自己下垂的发丝。“如果是索金进攻，「牧者」先生的下一着就是玛纽斯·史密斯陷阱。我有应对方法。”

“合力对抗「牧者」吗？我觉得是个值得采纳的提议。”达达利亚不假思索道。“哈哈，毕竟我下棋很少赢过他。如果这次能有旁观分析，我总有一日会胜过他！”

“执棋者的必备条件之一，就是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分析推测对方的下一着子会落在哪里。”嘉塔切罗淡然道。“我们中显然有人不太擅长玩这场游戏。当然，如果你们赢了，我兴许会帮你们的忙。”

“不错的条件。”达达利亚愉悦地说。

与此同时，阿莉汀忆起跟「牧者」嘉塔切罗下棋最多的对象，「博士」多托雷。他二人既能下得有来有往，必定是有差不多的水平才能这样。她本人对象棋虽略有涉猎，但倘若能够凭借复刻一些二人的棋局来增加胜利的可能，自然再好不过。

尽管阿莉汀的记忆中储存了许多象棋大师对弈的几百局棋路，达达利亚的着棋技术也出乎预料的优秀，可当嘉塔切罗意识到其中有些许多托雷的棋路时，他似乎有些温恼，着棋也随之变得凌厉。

虽说最后的结局是双方求和，阿莉汀内心依旧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嘉塔切罗临走前曾冷笑说「多托雷背着我教人下棋」才出门去，达达利亚则因为平局而充满信心。出于谨慎，阿莉汀抽空用珀西瓦尔给她的联络设备，寻找自己的同事「冷静」珀西瓦尔问话。

面对阿莉汀说的外交事故，珀西瓦尔的第一回复是：“如果你认为外交出事故，你应该去找斯里威尔，而不是找我。”

“不是这个问题。”阿莉汀默默道。“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把一口大锅扣在了至冬的科研人员身上。”把和嘉塔切罗的对局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后，她又补充道：“你能不能临时制造下象棋的高等机器人？这样说不定能借机拉近两边的关系。”

珀西瓦尔彻底沉默了。诡异的安静几分钟后，他才幽幽道：“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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