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缘由因起（十）

不知何时，天上已经乌云密布，不见一点阳光，像是要压在人的头顶上。电闪雷鸣，狂风交加，顷刻间暴雨如注。雨点砸在谷烟雨的身上，单薄的罗裙早已湿透，沾湿的鬓角紧贴在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正顺着她的下颌滴落。

论修为，谷烟雨本就不如宫怡；论法术，她修的水系法术多为柔招，也无法正面与宫怡硬碰硬。虽然衡治用传音术尽可能平静地安慰着她，但她也知道，眼下的情况凶多吉少。她将彩绫收回袖中，等待着与宫怡殊死一搏。

幸好自己刚刚连忙吃了些衡治给自己带的丹药，不然这会怕是只能等死了，谷烟雨心中想道。

啪嗒、啪嗒。

宫怡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山间越发明晰，混杂着雨声，仿佛在为谷烟雨倒计时。

衡治正焦急地想冲破束缚，如今宫怡心魔横生，他也不敢再随意说话刺激她。要是想保护谷烟雨，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带着她离开。

衡治默念法诀，体内真气压缩又冲撞，他浑身一震，却还是未能成功。鲜血已经从鼻子中流到嘴边，他无暇关心嘴中的的铁锈味从何而来，一边用传音术安慰着谷烟雨，一边进行下一次尝试。

“妖女，拿命来！”

“宫怡，事情始末你心里清楚！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

在宫怡走到山石旁的一瞬间，一道彩绫凝聚着雨水汇成的水刃向宫怡冲去，宫怡后撤躲过彩绫，反手挥剑砍向石后。

只听宫怡冷笑道：“放过你？你去让阎王放过你吧！”

二人缠斗在一起，彩绫与剑影交缠，水刃符光相接，一时间竟打得难舍难分。

但三人心里都清楚，谷烟雨已然落了下风。

“宫怡，戕害道友可是大罪，你不要一错再错！”

谷烟雨听闻此言一阵心虚，一个晃神被宫怡的剑气伤到了腿，半跪在地上。刚想起身，却被定身符与威压双重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连维持半跪的姿势都有些困难。

“妖女，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下地狱和鬼差说去吧！”

“是关于龙仲文的事！”

谷烟雨完全跪在地上，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用尽所有力气抬头看向宫怡。

大雨毫无怜悯地冲刷着她们二人，她望见眼前这个大喊着要杀了自己的女子看起来也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但却双眼布满红血丝，脸色苍白，目眦欲裂，周身黑气越发浓重，怕也已经是强弩苦笑着饿之末。

或许没有自己，她本来也可以和道侣一起平平安安地度过后半生，做一个普通的修士，若是勤加修炼，说不定会同道侣一起飞升。

但这一切都被她谷烟雨毁了。

谷烟雨能理解宫怡为什么恨自己，她理解，可是她也想活下去。

她也想看看这世间百态，她也想游遍名山大川，她也想成为万人敬仰的修真大能，她也想得道成仙去过一过神仙的日子。

她受够了不见天日的花楼，受够了男人的淫笑和谎言，受够了自己没有尊严地活着。

“宫怡，当时我只是想找龙仲文切磋一下……”

“你不配提他的名字！”宫怡将剑高高举起，“妖女，受死吧！”

谷烟雨心里害怕极了，她怕死，更怕疼，可是她不愿闭上眼睛，她还想再看看这山间的一草一木。

一道符光闪光，宫怡的剑没能落下。

“弟子宫怡，受心魔影响，意欲伤害道友。罚你闭门思过一周，誊抄阁规五十遍，默写静心咒五十遍，写完之后亲自交给我。”

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远远响起。

谷烟雨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只觉得身上一阵轻松，一下子有些不习惯，直直向地上摔去，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

那人似乎是知道她身体有些麻木，待她适应了才慢慢将她扶起，把一件干燥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雨儿姑娘，你没事吧！”衡治从不远处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看见壤驷弘敬正扶着谷烟雨，确认了谷烟雨没事，才想起了礼数这回事，连忙道，“弟子衡治见过长老。”

“免礼。你是否有恙？”

“回长老，弟子并无大碍，谢长老关心。”

“嗯，无事就好。你带着宫怡回去领罚吧，我送她回去。”

衡治本想说自己来送谷烟雨回去，却对上壤驷弘敬不容质疑的眼神，他只好说道：“弟子遵命。”

宫怡此刻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虚弱，她苦笑着看向衡治，眼里已经空无一物。衡治有些心软，却还是没敢解开禁锢，只是拿出一颗回春丹喂宫怡服下。宫怡没有抵抗，也没有反应，不知道有没有咽下去。

“晚辈多谢长老出手相救。”

“不必多礼。”壤驷弘敬虽然始终没有低头看谷烟雨，但手却一直扶得稳稳的，没有松开，“站稳了，我御剑带你回去。”

谷烟雨虽然披了件袍子，可浑身湿透，加上御剑飞行，她还是觉得冷得不行。她抬头看看壤驷弘敬，看见这人面庞棱角分明，神色坚毅，肤色与夹谷立的白皙不同，而是健康的小麦色，相比之下甚至有些黑。又想到宫怡今天闹了这么大的事，他才罚他禁闭和罚抄，一想到自己挨的那五十仙鞭，突然觉得这人也没想象中的那么不近人情。谷烟雨干脆就往他的怀里钻了钻。还不等他开口，谷烟雨便可怜兮兮地说道：“长老，我冷。”

壤驷弘敬刚想说什么就被堵死了，他没说话，算是默许了。只是原本扶着她的手这样一来就有些折着了，但他也不知道该把手往哪放，索性就把手放下了。

谷烟雨一不做二不休，拿着他的手围着自己，把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腰上。她一抬头，正好对上壤驷弘敬惊讶的眼神。

“长老，我现在还站不稳呢。”

谷烟雨作柔弱状。

壤驷弘敬的嘴张了合合了张，最终憋出一句：“马上就到了。”如果不是他的脸已经红透了，谷烟雨还真当他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了呢。

谷烟雨心满意足地靠在他的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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