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蝴蝶.人间第一味

诸葛开着车，回家换洗衣服。一进门，媳妇看他脸色阴沉，觉得不妙。再看他那么形容狼狈，就觉得又出了事。几天前，被部门的人揍了，今天相当于被剥光回来。“看看这一套新的西装，白瞎了，这不是油漆，比油漆还难洗。”诸葛想，这不就是千素经常用的那种涂料吗？除了水粉，就是油画颜料。媳妇用手去抠，也没抠得动。“别费劲了。那叫丙烯！菜鸟。”诸葛推开媳妇，一把抢过换下来的西装，然后冲进厨房，那儿挂着一把剖鱼的剪刀，对着那衣服后背的字，一通剪起来。“哎呦！我说你这是何苦来呢？”媳妇叫苦不迭。“江枫那个老小子，等着！”

“事情总得有个由头吧？他又不是疯子傻子，怎么就跟你有仇呢？”媳妇不认得太多字，但是也在图书馆的一楼，包租了个学后班，每天给孩子们发几本画册看，虽然不是文化人儿，却不能不说人家没有学问。

诸葛扭过脸，对老婆吼：“女人家问那么多！不该你过问的一句也不要问。”随即把脸更沉到衣服领子里去了。房间里尴尬的沉默。老式挂钟嘀嗒响着，在傍晚时候，忽然敲了十二下。

“人倒霉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明天你把那破钟给我扔楼下砸喽！”

“那钟走时不准。你也没给重新调调。家里事里里外外大大小小，你倒是上点心好不好？看这个不顺眼那个不对劲，明天你把我换了吧！”

“换了就换了！”

“谁不知道你是巴望这那个好位置没够上，回家来拿老婆撒气啊！看邻居听见了笑话谁去！”老婆把门一关，诸葛要回两句，又一时没词。可也是，这是多少回了，干部测评诸葛每每不及格，眼看着江枫在部门里的威望一天天超过自己，他心里能不急？熬了半辈子，始终就在一个发霉的位置上吭哧瘪肚，一肚子窝囊气没处发泄啊！

使劲美大姐，一根手指头上戴着仨金戒，摇摇摆摆进了屋子。坐在千素的面前。

今天，大姐看起来春风得意。

千素给她倒杯茶。喝吧!罗汉茶。

使劲美大姐傲然地一抬眼角。那该不会是诸葛主任给你送的大礼。我还不知道?我可没那福分用。一万多一两。

千素一笑。诸葛的话你也信?

这叫懒汉茶。

江枫对千素挤眉弄眼。然后问大姐今年游了几国。

大姐坐在沙发上就不想走。说今年哪国也没去了。就是去了一趟新疆。说着从大挎包里拽出几支半枯的扁扁的花。直接就扔在办公桌上。

"这是我给诸葛带的天山雪莲。给他滋补身体。素，你别忘了给我捎话。"

千素从一堆图纸里抬眼睛一看。呵呵这大姐，怎么一点不懂得惜花。可怜的雪莲花，被残暴地摔在桌子上。哎呦，似乎听到花儿的呻吟。就见那枝雪莲，无助地孤零零地躺在那儿，几乎粉碎骨折。千素忽然觉得悲悯，心在抽泣了。忽然之间，对使劲美大姐有一种说不出的嫌恶。就算果真诸葛拿了去，不也等于好茶便宜了牲口。那是骡饮驴饮。诸葛也会做出文人的斯文，品着香茶，但是不知为何，千素就是觉得恶心，何况这雪莲花，就要给诸葛拿了去。就算是雪莲花，经过了使劲美，诸葛鱼，已经有了污秽腌臜的气味。一时她轻轻皱了皱眉头，继续埋首在纸堆里。莫非纸堆里有千里江山图，可以令她解除一种呕腻。

使劲美大姐走了。走廊里一片喧哗。这女人说话如打雷。在这土地上是惯有的风致。一只女人五百只鸭子，五只女人约等于一个太阳系的爆炸能量。

千素起来把门轻轻掩上。

江枫说，使劲美大姐今天为啥比往天灿烂得多。自从离婚后，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姐这样得意。

"莫非又是穆梓请她喝咖啡来着。"

千素头也不抬。爱谁谁个呢！

"所以，大姐当然是高兴。自己又被爱情调戏了。不，应该说是爱情调情了她。不，这样说，把调情当了爱情？把情调当了爱情？或者这样说吧！把调戏当了爱情。"

千素说："隔墙有耳。你要喝茶，就喝你的茶。一会儿诸葛真的回来路过，咱俩又该上头条了。诸葛浑身都敏感，你知道不？他哪里知道你是在说谁呢！以为你又要在春天破了戒。"

江枫说好好好，罗汉茶，我也尝一口。

他端起来一饮而尽，却忽然龇牙咧嘴，连声叫苦！太苦了！太苦了。我可享受不了。

千素拿眼打量他。笑了。说，您完全不像是一个饱经沧桑世故的中年人。这不像你。也不是真正的你。

江枫放下茶杯，说，我知道，辣味，王者之味。但辣味不是最高味。苦味，才是人间第一味。

他把脸望向窗外。心里有个声音在响起。

他口中讷讷：我的玉蝉，你究竟在哪里！

千素说：上回你说了，你好像在那个新干线的老街的巷口，看到了她的影子。你下车跟踪过去，然后呢？

“不见了，不见了，说来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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