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十九 南柯一梦

  “喂,等等,别跑!”

  朝小子身轻如燕，对镇长穷追不舍。镇长气喘吁吁地逃上一间阁楼，终究体力不支，精疲力竭地地在一堵墙前停住了脚步。朝小子紧随其后，冷冷地说:“这下你无处可逃了。”

  “我……我怎么会养了你这么个孽障!”镇长喘着粗气说，“我给你吃给你住，白白养了你十八年，没有生恩也有养恩吧?接下来你要怎么做?亲手送自己的养父蹲局子?”

  “我给过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你非但不领情，反倒还想献祭我，这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朝小子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我们之间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却还是这么无可救药!”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会这样束手就擒的!”镇长随手抄起一把锤子对准了朝小子，朝小子见镇长这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悲痛地摇着头地凑了过去，谁知脚下突然踩空，陷了下去——原来阁楼因为年久失修而岌岌可危，脆弱不堪的地板承受不住朝小子的重量塌陷了下去!朝小子的身体悬在半空中，而脚底下则是道几层楼高的楼梯间，摔下去必死无疑!

  “救命啊!”朝小子的双手扒在地板上大声呼救，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番举措是愚蠢的——这里除了有一个会落井下石的镇长，还会有谁来救自己呢?果不其然，镇长踌躇了片刻，不怀好意地接近了朝小子——他想把朝小子踩下去吗?朝小子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双手也逐渐从地板上滑了下去……

  “冲啊!为了九宫镇!”

  越来越多的幸存者加入进“灭虫大队”，在人数的压倒性优势下，百格虫很快占据下风，对人们再也不成威胁。恰逢此时，埃克斯骑在安卡身上再次出现在了小伙伴们眼前，问:“一切都还顺利吗?”

  “当然!这得多亏您来雪中送炭，我们才能化险为夷呀!”多多热情地向埃克斯挥着手说，“不过百格虫必须得赶尽杀绝，但凡遗漏一个都会后患无穷!”

  “放心吧，我早就考虑到了，所以刚刚已经都叫人准备好了!”小伙伴顺着埃克斯的眼神望去，公子推过来一台道具用的大炮，将所有芍苞药粉倒进去后点燃了大炮:“好戏要开场咯!”

  下一秒,一发炮弹从大炮中喷涌而出，直冲云霄，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炮弹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白色烟花。紧接着，烟花化作一粒粒药粉消逝而终，千万粒药粉犹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附在屋顶上、地面上、房梁上，简直就是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药粉所到之处都开满了凄美的芍苍花，芍苞花在这片风“雪”纷飞中傲然挺立，其散发的香气成功将百格虫消灭殆尽!

  “妈妈你看，下雪啦!”

  “傻孩子，那不是雪，是一种叫芍苞的药粉!”

  “诶，这药粉是甜的，尝起来就像樱桃一样!”

  “真的假的?”“我也要尝尝!”游客和镇民们跟孩子似的在“雪地”里手舞足蹈、追逐嬉戏，此时此刻，所有的封建糟粕和三纲五常都烟消云散，九宫镇迎来了几百年间意义最为非凡的降灵会!婷婷好奇地将沾了药粉的食指放进嘴里抿了抿，惊奇地说:“真的诶!没想到这药粉意然是樱桃味的!”

  安卡徐徐降落在小伙伴们面前。埃克斯从安卡身上跳下来，拍掌称快道:“干得不错，不愧是荣获了职业破谜者微章的小冒险家，我果然没看错你们!”

  “您能来真是太好了!”小伙伴们激动得扑上前将埃克斯团团抱住，埃克斯笑眯眯地说，“与其说是我救了你们，倒不如说你们勇敢无畏的冒险精神救了自己!”

  “对了，您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扶幽不解地问。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已经安排人在九宫镇蹲点了，鬼影迷踪的一举一动尽在我们掌控之中。”埃克斯说，“想必那个人你们应该猜出来了吧?”

  “难道真的是朝哥哥?”多多诧异地说，“也就是说，您和朝哥哥早就认识?”

  “没错，我和他是在一年前周游世界时认识的。我们不仅认识，而且还是要好的伙伴。”埃克斯点点头，“他说世界冒险协会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得知我就是前会长雷欧本人后，恳求我帮他获取前往浮空城的资格，还主动请缨以解决九宫镇事件用作投名状——于是我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到九宫镇来收集证据，并且还在前天晚上偷偷来找过他，也就是在那时我才得知原来你们也在这儿!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才没能把真相及时告知你们。”

  “啊?您的意思是，朝小子也相当于是为了一己私利才……”虎鲨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惩恶扬善的事儿怎么能被称之为‘一己私利’呢?既然他敢于为了正义而大义灭亲，那世界冒险协会自然也就能理正言顺地接纳他啊!”埃克斯无所谓地一摆手，“咱们世冒会又不是圣母院，但凡只要是出于正义的冒险，那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寻找真相呢?”

  “话虽这么说，但……”扶出话音未落，夜莺一行人就风风火火地起了过来。夜莺向小伙伴们关切道:“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受伤?刚刚害我担心了好一阵子呢!”

  “我们不仅毫发未损，并且还为消灭百格虫出了一份力呢!”虎鲨有些得意忘形地咧开了嘴。夜莺忍俊不禁，语调温柔地说:“那你们可真是一群勇敢的小冒险家呢，要是我当年也能像你们一样就好了!特别是婷婷，我真为自己能有这么个小小粉丝而感到自豪!”

  “啊!我……您过奖了!”婷婷的脸蓦地红得像个苹果，腼腆地低下了头——能被自己的偶像夸奖是一件多么振奋人心的事啊!众人正说笑间，多多忽然在无意中将目光落在了沉默寡言的小王身上，顷刻间，他触电般打了个寒战，越看小王那张脸越觉得眼熟——天呐，她不就是方才在剧院里看到的那张照片里的小女孩吗?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扶幽注意到多多的神色不对劲，问:“多多，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多多额头上冷汗直冒，双腿也在微微发抖，一个可怕的真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查理意味深长地盯着多多，好像在说:看来你也知道了……

  “什……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镇长非但没有把朝小子踩下阁楼，反两伸手把他拉了上来!朝小子和镇长大汗淋漓地坐在地板上，良久，朝小子才缓缓开口问:“明明我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你就能一劳永逸了，你为什么不置我于死地，反而还救我上来?”

  “还记得小时候一起去攀岩吗?刚刚看你掉下去下意识就拉你上来了，只要有我在，我就一定会拉住你!”镇长重重叹了口气，“真怀念过去那段时光啊!你就像上天赠予的礼物，在我人生最黯淡的悄然降临在我身旁，陪我度过了一段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至少和你待在一起时，我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另一可能性——和心爱之人生下一个儿子，然后共同白头到老……唉，可能这都是命中注定吧!”

  “抱歉，在今晚之前，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多无法诉说出来的苦衷!”朝小子深感自责，“我一直以来都固执地认为这个世界是非黑即白的，任何事物的对立面都必定是好或坏、对或错，但直到今天，我才终于幡然醒悟——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灰色地带是无法用简单的对错来定义的!好人不一定好，坏人也不一定坏，这座小小的九宫镇毁了多少人的青春甚至性命，但我们却对此无能为力!如果不是旅游业的发达捧红了这座镇，那么‘鬼新娘’和‘校车坠崖’的传说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遗忘，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将被埋没在时间的长河中……”

  “其实这些都不怪你，应该道歉的是我，正是因为我一时鬼迷心窍才捅出这么大的娄子来。”镇长心有不甘地说，“我只是觉得很不公平，好人因为这些该死的封建礼教而不得善终，坏人反而不受法律约束，一辈子都在作威作福!‘鬼新娘’只是个例，还有很多人都被无故卷入进这场彻头彻尾的闹剧中，却都因为年代久远而无法追究，就像那些被拐卖到这儿来的孩子一样——他们无名无姓，被用来献祭后随意葬在乱坟岗里，他们的生命就像野草一样被丢弃，活着尚且无人在乎，死后谁又会为他们申冤?都说正义永远不会缺席，但倘若这份正义姗姗来迟时已经无法挽回任何人了，单纯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执行这份正义，那我们还有接受它的必要吗?我们应该认可一个错误的正义吗?”

  朝小子被镇长这番肺腑之言深深触动了。他的内心挣扎了许久，最终一咬牙，说:“趁警察来之前，你快离开这儿吧，走得越远越好!但愿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镇长猛地站起身，用一种难以言状的眼神盯着朝小子:“你……不打算抓我了?”

  “你说得对，变了质的正义还能叫正义吗?我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朝小子惨笑道，“通过这种方式进入世界冒险协会，我终究还是过不去自己这一关!冒险的目的是为了寻找真相，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样一来，咱们就算彻底扯平了。”

  “祝你多保重!”目送着镇长离去的背影，两行热泪从朝小子眼眶簌簌落下。在那一刻，他终干喊出了二十几年间从未提及过的字眼:

  “爸，你也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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