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走廊上,陈麒稍稍转身,把宿舍的门关上。
李憎双手扶着栏杆,背对陈麒,语气严厉地问:“昨晚熄灯了后,是不是还有人讲话?宿舍差点又被扣分了!”
陈麒微微一愣,硬着头皮撒谎:“昨晚我突然肚子疼,他们找药给我吃时弄出的动静有些大,值周老师敲门警告了一下……”
这“二鬼子”怎么知道昨晚熄灯后有人讲话,宿舍差点又被扣分了?
“还真让我有点意外,你当时居然没被疼死!”李憎转过身盯着陈麒,脸上布满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陈麒咬着嘴唇,沉默不语。这时他已明白了是王天选在背后捣鬼,也知道了自己无论再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哼!”李憎似乎也没指望陈麒说句软话,见陈麒不吭声,他声色俱厉地警告:“以后在宿舍里给我老实些,你们不想好好读书,还有其他人想!”
值周老师走过来了,李憎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对陈麒说:“你先午睡吧!”
陈麒没说什么,轻轻推门进入宿舍。
为了能安心地看一本课外书,陈麒跟潘多贵换床睡午觉。潘多贵的床在最里面的角落,就算有值周老师从宿舍外面的窗户往里看,也无法看得清楚床上的人在做什么。
陈麒要看的课外书,是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即将放早学前,他觉得有些无聊,写了张纸条问前排的沈盼盼有没有什么课外书。沈盼盼偷偷递了这本《文化苦旅》给他。他打开看了几页,就对这本书爱不释手了,以致放早学后要潘多贵帮他带回宿舍,再三叮嘱潘多贵不要借给任何人看。
“莫高窟大门外,有一条河,过河有一溜空地,高高低低建着几座僧人圆寂塔。塔呈圆形,状近葫芦,外敷白色。从几座坍弛的来看,塔心竖一木桩,四周以黄泥塑成,基座垒以青砖。历来住持莫高窟的僧侣都不富裕,从这里也可找见证明。夕阳西下,朔风凛冽,这个破落的塔群更显得悲凉……”这是《道士塔》的开头,陈麒默默念着,思绪也渐渐地融入了作者笔下的那片天地。
“中国的专家没有太大的激动,他们默默地离开了会场,走过王道士的圆寂塔前。”
啊,这么快就看完了?
原本陈麒打算看完《道士塔》就睡觉的,岂料,看了《道士塔》后他竟意犹未尽,忍不住又看了《一个王朝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感叹——原来散文也可以写得如此深邃、厚重,充满历史的韵味。
“既然还没睡意,那就看完《东坡突围》再睡觉吧!”陈麒心里这般想着。
结果距离起床时间还有十多分钟的时候,陈麒沉沉地睡着了。
起床铃声准时响起,整个校园如同一锅沸水。人声、广播声、摩托车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陈俊坐起穿好了衣服,用手推了推陈麒:“起床时间到了!”
“我知道了……”陈麒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翻身往床里挪,继续睡着。陈俊只好独自跳下床,洗漱完毕,上了趟卫生间,直奔教室,忘了催陈麒起床。其他人也都忘了陈麒没有起床。
广播里的最后一首歌:“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地走过来/请你们歇歇脚呀/暂时停下来/山上的山花儿开呀/我才到山上来/原来嘛你也是上山/看那山花儿开……啦……啦……啦……啦……”播放到半,上课的铃声响了,钱永进是最后一个走出宿舍的,他们18班是体育课,同学们都要在足球场集合。足球场就在男生公寓楼旁边,因此钱永进不慌不忙地锁宿舍的门。
“哐啷”一声,使陈麒从睡梦中醒来。他坐起一看,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急忙叫钱永进不要锁门。
学生公寓楼相距高中部教学楼,大约五、六百米。虽然陈麒穿衣、洗脸的速度很快,还是迟到了。他锁好宿舍的门,下到一楼,远远就看见高中部教学楼的两个楼梯口分别有值周老师把守,一男一女都是初中部的老师,专门抓一些迟到的人。
坐在他前排的沈盼盼竟然也迟到了,男的值周老师一边看她的校牌,一边将她的名字写在一本笔记本里。
按照学校的规定,但凡有人上课迟到被值周老师抓住了,就会扣所在班级的分。
“怎么办呢?”陈麒不断问自己,急得掌心冒出汗来。他心里很清楚,别人迟到时那“二鬼子”班主任只会不痛不痒地说几句,换作他就不同了,不被骂个狗血喷头才怪!
情急之下,陈麒脑洞大开,想出了一个让很多人瞠目结舌的办法。他把挂在胸前的校牌取了下来,装进裤兜里,绕了大半个足球场,走到校门旁边的保安亭外,小跑着冲到了高中部教学楼的楼梯口,气喘吁吁地对一个值周老师说:“这位老师您好,我有个堂妹是高16班的,今天我来石别街买点肥料,她妈托我帮忙带些钱给她作生活费……您知道16班教室在哪吗?”
“我知道啊,四楼紧挨楼梯口的那个教室就是16班的,大门上面有块玻璃坏了,你抬头看看,就能看得见了!”值周老师很热情地告诉陈麒,四楼紧挨楼梯口的那个教室是16班的。丝毫不怀疑什么,只因他无意中看到陈麒是从校门方向那边跑过来。
“看见了,我看见那个教室了。老师,谢谢您啊!”陈麒忙不迭地点头道谢。
站在一旁的沈盼盼目瞪口呆,她一直觉得陈麒这个老同学非常聪明,可她万万想不到陈麒不仅聪明,还胆大包天——敢明目张胆地骗值周老师!
“沈盼盼你的校牌,记得收好了!”值周老师边说边把校牌还给沈盼盼。
沈盼盼恍惚地从值周老师手中接过校牌,值周老师指着她,对陈麒说:“这个同学也是16班的,你跟着她一起上楼,就能找到16班的教室了……”
“这位同学,麻烦你了!”陈麒装模作样地跟沈盼盼打了声招呼。
“不用客气!”沈盼盼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麒一眼,紧紧地咬着嘴唇,生怕自己笑出声来,破坏了陈麒的好事。
上到三楼,沈盼盼目不转睛地看着陈麒,眼神十分怪异。陈麒笑着调侃沈盼盼:“老沈,我脸上有花啊?让你看得那么入迷!”
“呸呸呸,马不知脸长,就像你不知道自己脸皮有多厚一样!”沈盼盼轻轻踢了陈麒一脚,颇为感慨地说:“陈麒,我发现你这个人不是一般的聪明,刚才那种办法你都能想得出来……你就不怕穿帮吗?我刚刚都替你捏了把汗!”
“怎么不怕?你看,我手掌心都出汗了!”陈麒摊开双手,掌心全是汗水。
沈盼盼很是不解地问:“那你怎么还撒谎?”
“你以为我愿意撒谎啊?换作别人迟到,或者像你这样成绩好的人迟到,二鬼子最多唠叨你们几句。我就不同了,他不是吼就是骂,那架势仿佛是我掘了他家祖坟,让他寝食难安。哪次208宿舍被扣分了,他不拿我开刀?203男生宿舍被扣分时,他从不说什么,我至今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老针对我!”陈麒摇头苦笑,金黄色的阳光从树梢上落下来,照到了他的半边脸。
雪白的云絮,逗留教学楼的上空时,汹涌舒卷,挡住了一些阳光,在陈旧的墙面上,投下一片片黑影。
楼道一半明亮,一半昏暗,如同一段黑白胶片,记录着耐人寻味的光阴。
沈盼盼蹙眉想了一会,试探性地问陈麒:“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让他反感了?”
原本沈盼盼只是随口问问,却真让她给说中了。半个月前,教师节的头两天,班长秦金言号召班里每个同学出二十块钱,一起买些东西送给老师们当作教师节的礼物,陈麒当时也很爽快地掏了二十块钱。本来说好只给班主任、语文、数学、英语、历史这五位老师送礼物。可是晚上秦金言又变卦了,提议送同样的礼物给以前的物理、化学、生物、地理、体育、音乐等任课老师。因为之前收到的钱不够,秦金言走进208宿舍叫陈麒等人再交二十块钱,陈麒当场发火了。
毕竟陈麒家境不好,每个月只敢问父母要一百块钱做生活费,不像秦金言他们每个月都有三、四百块钱的生活费。四十块钱对秦金言他们来说,微不足道。对于陈麒来说,四十块钱是一笔很大的开支,为此坚决不另外掏二十块钱交给秦金言。208宿舍除了王天选,其他16班男生纷纷效仿陈麒,不愿再交二十块钱。
“你们不知道尊师重教啊?”秦金言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指责陈麒等人:“平时班主任对我们这么好,多掏二十块钱你们都不肯,以后有什么事你们别求班主任或者找其他老师帮忙!”
争吵中,秦金言忘了陈麒等人跟他们不一样,从高一时李憎就是他们班主任。说白了,高三开学分文、理班后李憎担任16班班主任还不到一周,陈麒等人对他自然没有多少感情。
“班主任是菩萨啊?有求必应?需要用钱供着?你爱巴结他是你秦金言的事,别扯上我!”陈麒冷冷一笑,横眉嘲讽秦金言。偏偏很不巧,他说的话被宿舍外面的李憎听得一清二楚,自此以后李憎从不给过他一次好脸色。
时过半月,陈麒始终不知自己那晚不经意间给李憎留下了很坏的印象,蓦然听见沈盼盼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让李憎反感了,他摇摇头,不大好意思地跟沈盼盼说:“老沈,你那本书我放在宿舍里,没拿来教室。”
“没事。你要是喜欢看,待看完了再还我就行了!”沈盼盼摇着头说。
二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教室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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