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太阳（升学）

姐姐就嫁在同村，她也听别人说了初一的报名费总共要六十元钱。虽然她也知道父亲肯定是没钱给我去报名的，但她也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叫姐夫寄钱回来给我报名—— 一方面是担心姐夫不肯给，因为我毕竟只是他的小舅子，并不是他的亲弟弟，即使将来我出息了，光耀的也不是他家的祖宗；另一方面，父亲和姐姐二人也在盘算着到底要不要让我继续读下去。因为我一旦去读了初中，那以后每个学期都至少要交六十元的报名费，而且每个星期还要给二元的生活费，初中三年读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而且按照当时的情况，父亲肯定是出不起这个钱的，这每个学期的报名费肯定都是要姐姐家里出了；再一方面，这读了初中以后就一定能考上中专或是高中，能考得上大学吗？路还远着呢！到将来，花了这么多钱，最终没考上大学，就跟村里的程友志一样，花了家里那么多钱，读到高中毕业，连个中专都没考上，最后戴着眼镜在家里种田，那成个什么模样啊？正如村里老人们说的，落下一个文不文、武不武的“半天吊”可怎么办？

但父亲和姐姐又迫于邻里们“既然孩子考上了就要让他去读书”的劝说，也终于同意了让我去读初中。但是有一个条件：如果我留级了，或是中考没考上，那就绝对不会有复读的机会。因为家里的确也花不起这个钱。

虽然说小学毕业后的那一年暑假，别人都很羡慕我考上了中学，但我一点也不开心，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状况。

那一个夏天，我每天一早就起床，去田里摘茉莉，等吃过午饭后，就会再提着篮子去别人的田地里“洗花”——就是在别人把田地里的茉莉花摘过了之后，我再到他的地里去找那些没摘干净的茉莉花，赶在傍晚最后一班收茉莉的人收摊之前，再把我“洗”到的花拿到他那里卖钱，而每天我都会换回几角钱。在花多得大家都摘不完的时候，因为枝上留下的花特别多，甚至会换回二三元钱。

除了摘茉莉，我还要跟着父亲去山上砍柴，去田里攉水、除草。反正只要我能做的，我都去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讨父亲的喜欢，好让他可以同意我去读初中，另一方面也证明我不是光会傻读书不会干农活的人，就算将来我真的只能当个“高中生”，回到家后我是不会不懂得怎么种田的。

到了八月三十一日报名的那一天，当姐姐把六十元钱塞进我背包的时候，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而父亲也给了我二元钱作为第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姐姐在我穿的裤衩上缝制了一个口袋，把六十元报名费装在里面，然后又用别针把口袋的口封住，而二元生活费就直接装在了我新买的书包里。

那天下午，我跟着同村里一起考上初中的程姓孩子们一起走路去禾塘中学报名。因为如果坐车的话要多花二角钱。

因为我们对禾塘中学的路不是太熟，我们一行七人就背着打包好的棉被和衣物，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提着一只塑料桶，沿着大马路走了约一个半小时，才到了禾塘中学。

报过名之后，我们村的这十几个人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全年段共有七个班，同村的同学中与我分到同一个班的只有住在湖头的林诚干。

禾塘中学的学风很差，学生的住宿条件也很差。女生还算好一点，因为女生宿舍楼的旁边就是教师宿舍楼，而且还有几个新分配来的单身的女老师也住在女生宿舍的二楼。而男生宿舍只能用恐怖来形容。男生宿舍是一栋二层的砖混结构，每层有八间宿舍，每间宿舍有七张双层的木床，木床大约只有一米宽，而每张窄窄的木床上安排了三个同学，也就是说，小小的不到二十五平方米的宿舍里要住四十二个学生。

因为我们是初一的新生，就被安排住在一层，一年四季地面都是湿的。在宿舍楼的前面是一片铺着石头的空地，空地的边缘就是一个往下十几级的台阶，台阶的东面是一口水井，西面就是男生厕所。而我所住的宿舍，就正对着那口水井。

说是水井，其实它并不是真的水井，只是从宿舍东面的小山上流下的一条溪流经过此处而已，然后被人拦住围成了一个小池塘，再把池塘的周边填高，并沿池塘砌出一个水井的形状。所以，实际上我们喝的并不是地下的泉水，而是山上流下来的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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