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东京，涩谷站二

一九年二九年十二月

四年过去了，时光荏苒，像引河水灌溉稻田的水车般滚动白前。菊三郎这儿跑跑那儿跑跑地打工，赚点儿小钱勉强过活，小八则一直住在他的茅屋里。

每天下午五点，小八还是会准时去涩谷站的广场，等最后一位乘客离开车站、佐藤和伊吹关了灯之后，再回到它的小窝，直到第二天。

渐渐地，那两位先生，还有藤原女士、松本先生都照顾了八，如果哪天佐藤站长给它带了些骨头，第二天藤原女士或松本先生就会喂它一块鱼肉或者一盒罐头。

十二月的一天，伊吹正安静地待在存包裹的地方跺着脚取暖，一个精心打理过的脑袋从办公室门口探了进来，问:“这是谁的狗啊？好像是被遗弃了吧？”

那是一位政府公务员，胸口绣着犬类留检所的标志。他矮矮胖胖，留着浮夸的胡须。

“它的主人四年前去世了，之后它每天都来这儿等他。”伊吹一边回答一边喝茶，“五点不到就来，待到五点半或六点。之后就走了，然后第二天再来。”

那人缩回了贴在门上的脑袋，朝小八待的地方走去。伊吹随即站起身来，走到首藤女士的甜点摊旁，首藤女士正略带敌意地看着那个公务员。

“四点多是吧？您刚才说。”留小胡子的人一边重复一边受欢迎的艺伎佐佐木女士，她向他们走来。

“佐佐木女士，今天想来点儿什么？”首藤看到她过来便问道，“一块芝麻糕？”

“今天来两块。一块给我，另一块给小八。”

佐佐木女士把袖子往上推了推，把美味的甜点扔给小八，它在空中接住，很快吞了下去。

“好孩子。今天它已经吃过什么了吗？”她问伊吹。

“吃了，您不用担心，它吃得好着呢。之前佐藤站长给它带了些东西，孩子们放学回来也给了它很多零食。”

这时，那位公务员走了。大家聚在小八身边，一起看着他沿着街道下了坡。

“他是谁啊？”佐佐木女士问候。

“犬类留检所的人。”伊吹带着鄙夷的口吻说道。

这不是留检所的公务员最后一次造访车站，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他又去了几次。最近的一次是在一个让人倦怠的下午，那会儿广场上几乎没有人。他五点一刻从执法车上下来，只有一个目的:把小八带到留检所去关起来。

广场上很荒凉，伊吹去了厕所，站长在喝茶，唯一守在车站红色大门外的就是小八了？公务员左右瞟了瞟，确定没有人在看他，就突然揪住了小八的脖子。但小八就是小八，它感觉到了拉拽，便把脚实实地踏在上，低声吼着那位公务员， 眼睛还不忘盯着车站的大门。

那位公务员扬起棍棒要打它的头，就在这时，传来了伊吹威严的声音，他刚上完厕所回来:“干什么呢？蠢货！禽兽！混蛋！无赖！”他冲过去阻止那位市政府公务员的行为。

“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他把手臂交叉架在胸前问。

伊吹并不是特别壮硕，但是一些年前曾是拳手，鼻子断过，有一只眼睛也受过伤，活像鹤屋南北笔下的鬼怪。

“我当然是要把狗带走。”公务员轻蔑地看着他说。

“您说什么？”伊吹感到心里燃起了危险的火焰，自么不再打拳击后，他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我有命令要执行。”市政府公务员继续说道。

“在我们看来，您的命令一文钱都不值。”伊吹说羞，一手揪起来握成了拳头。

佐藤站长本来在他的办公室里，听到外面的骚动便跑出来看。

“伊吹，这儿发生什么事了？”站长在伊吹的拳头落下前问道。要知道，那一拳可是能给留检所的人“改头换面”的。

“在这儿，位！这位先生，”伊吹，这位负责邮政包裹的小伙子，回应时，既没放松抓紧对方领子的手，也没把目光从那个无耻之人的身上移开，“他说要把小八带到留检所去。”

“他说什么？”站长吓得跳了起来。

小八仍然紧盯车站大门，仿佛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和它无关。突然，在伊吹、公务员和小狗周围，涌过来很多乘客。五点二十五点的火车刚刚到站，艺伎佐佐木女士在另一位年轻女孩的陪伴下来到了广场，上野教授的邻居、在战争中痛失爱子的水野先生和刚放的孩子何也来了;商贩松本先生挥舞着锋利如武士刀的长刀，也气喘吁吁地跟儿子们一起赶了过来。

公务员看到人群顷刻间聚集起来，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他一下子害怕起来，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高举着随身携带的市政府文件大嚷道:“这只狗没有主人，我们得把它带到留检所去！”

“它怎么没有主人了？”伊吹发怒了，“我就是它的主人。”

伊吹是第一个这么说，在他之后。佐藤站长也愤怒地喊道:“我也是小八的主人！”

“我也是！”艺伎佐佐木澪说。

“还有我也是！”首藤女士喊道。

“我也是！”聚集在小八周围的人们发出了一致的声音。

“还有我们！”海鲜商贩“二重唱”藤原女士和松本先生一起喊道。

在公务员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被团团围住了。而小八，尽管看到了周围的人们，却并没有再看他们，它一直盯着车站的大门，期待听到包银的拐杖底端敲打地面的声响。

在发生血腥事件之前，留检所的公务员便被两名保安人员救走了，涩谷站的广场又恢复了平静。

“天啊，伊吹。”站长看到这位收发包裹的小伙子全力以赴地保护小八，不禁说道，“我以为你不喜欢狗呢！要是我没拦住，你给他一拳头，估计就得去明治神宫最上面那心找他啦。”

“您别在这儿戳人伤疤啦！”伊吹一脸酸酸的表情，“您应该做的是，给我的办公室弄个火炉，现在可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啊！”

事情过去两天后，小八来到车站时戴上了新的项圈，上面刻着“主人:上野英三郎及涩谷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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