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东京，代代木公园一

一九二十四年四月

随着四月的到来，上野教授和小八的散步变成了每日惯例，这时小八已经来了四个月了，千鹤子和积医生的婚礼也过去几个星期了。太阳开始落得晚了，每当那只隐形的手为花园染上美丽的颜色时，人们就会想在池塘边散散步。

春天的新芽正在萌发，雪松高得像横滨港停泊的舰船的桅杆，把影子映在李树上。白睡莲在湖中歌唱，荷花迎着太阳微笑。不过花丛中最耀眼的，还要数日本的国花菊花。

“看那些颜色，小八。”一个下午，教授对它说，“多浓烈啊，天蓝得那么纯，赭色那么动人，这是画家一辈子都别想复制下来的颜色。肯定复制不来的。”

小八点点头表示同意，它太爱星期天的散步了。教授总是有很多东西要讲，像是打开了一本书一样。他会给它解释稻米如何生长，还会告诉它一棵树到底是柳树，还是拥有锯齿状树叶的白枫。

“你看到咱们面前的这片平地了吗？德川将军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驾驶飞机起飞的。我跟你说，那东西轰隆隆响着飞上天空可真是壮观啊。”

那天他们在花园里遇见了冲绳天人和她的两个儿子，于是上野教授立即摘下帽子问候。

“早上好。冲绳夫人。早上好，孩子们。它很漂亮，对不对？”他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小八，“没事的，夫人，不用怕，孩子们可以靠近些。你好，幸喜。你好，爱理。……是的，它还小，但是比大多数的狗都要聪明呢。……嗯，一只秋田犬，很好的狗。是给战士、给武士的狗。……八重？不，不，冲绳夫人，我妻子可不太喜欢它。狗本来是给千鹤子的，但她嫁人了，离开了家，所以就留给我们了。……好啊，祝您今天愉快，冲绳夫人，请代我问候您的先生。”

散步时，教授会给小八讲他们见到的蝴蝶各是什么种类的，它们吃什么，在哪里栖息。有一天，他看到了一只特别的蝴蝶，于是做了件特别的事。他离开小道，钻进草丛，一直跟着那个飞舞的小家伙，直到它停在一朵菊花上。他吹起口哨呼唤小八，小八跑了过来，开始轻轻地嗅那只蝴蝶。

“你别怕。”教授一面观察蝴蝶，一面说，“我跟你保证，小八，这只黑黄纹路的是帅蛱蝶。这里很少见的。是个很特别的小家伙。”

有些时候，教授也会和它聊聊那些老树。在树下的阴凉里，孩子们会放风筝，老人们则会坐在长椅上读报纸。“这是一棵银杏树，这可是史前就有的树种。这里肯定不会有比它更老的树啦。”他说。

有些日子里，教授会替上野夫人担心，当他和小八一起走在树林间时，他会向小八袒露心声:“我跟你保证，小八，今年一定为八重买台洗衣机，看她是不是就不生气了。……没有，虽然看着像。但她没有生你的气。她在生我的气，非常生气！”

还有些时候，如果教授看出小八饿了，便会对它说:“走吧，小八，已经有些晚啦。”

这时，小八会看看他，好像不明白为什么会晚了，好像那些换钱的业务点还有卖冰激凌的摊位都被魔法变没了。但是它并不叫也不抱怨，只是摆出一副开玩笑的样子瞧瞧他。然后就跟着他一直走回家，只是一路上它还想遇到更多的蝴蝶，想知道能不能再找到那天他们见到的那种。

他们一起回到家时，小八会从花园的门跑进去，每次都会重复一样的事:先叫三声表示他们已经回来，上野夫人打开门后，它就会摇着尾巴原地转三圈。这时上野夫人便会说:“我已经看到你们回来啦，爱折腾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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