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洛西他们谈好注资的事情后,大家都准备着新年的到来,店铺基本上都开始慢慢关起了门。
这个冬天是如此的冷,以至于天天习惯早起的牧田这阵子也放弃了早课,他的心态平和不少,没有前年生意亏本时的那种焦切感,随着妻子重新怀孕,他开始迎来了又一轮新的希望。
对于出禅入定,他似乎早已熟悉,但是却没有迎来新的进展,只在现实与虚空中不停地游走。早上,他猫在被子里不起来,眼看年关将近,店里也没什么生意了,他十点多才去市场开门,一年下来,市场的门面他来来回回改了三次,最先全部当展厅用,后来感觉,每天中午回家吃饭不方便,上厕所要穿过整个市场,跑到公共厕所那边,于是就缩小一截,弄了个小厨房和小厕所出来,这样孟黎子和前台她们平时就方便多了。
再后来,感觉两年前上的款式现在根本就卖不动了,和厂家商议,干脆把后面的展厅拆除,留一部分地方出来做临时仓库,把租在乡下的仓库里面的快货送来,省得天天从那边仓库拿货,又改小了一半;前面当然还是做展厅,后面就成了厨房、厕所和仓库,中间,弄成办公室,客人来了,坐在展厅喝茶。现在老客户比较多,上门的都是一些新客户,熟人过来,也是喝喝茶而已,不会真正谈生意,要下单,一个电话就可以全部搞定。
下半年,厂里又出了几个新款式,把原来的拆了,重新又装修了一遍,把旧货打了个对折,处理得差不多了,然后进了一大批货,放在不远的仓库里,年前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就打打电话,催一下货款,年关到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新客户下单了。
西海,这几年一直是全城大开发,建材城一座座拔地而起,竞争也日趋激烈,城区面积不断扩大,地铁已经往牧家口这边建来,虽然还没通车,但是已经修到了马路边上,指日可待;出门而望,到处都是一座座的塔吊,如雨后春笋一般,经过这一年多的发展,牧田的生意又已做得不错,孟黎子的肚子又日渐长高,这是他最满意的时候。
坐在家里也是无聊,不如去店里,打开店门,牧田就守在电烤炉旁边,想到几个客户的对账,电话联系了一下,然后把要补的货发到工地上,等物流车过来,装上货之后,就开始做午饭了,这几一,店里没事,孟黎子根本没来,请的前台也早放了假,他一个人,都不想动手,正为自己一个人吃什么犯愁,两个菜吗?吃不完,一个菜吗?又感觉不合适,边打开煤气,一边在想,做两个什么菜,翻开冰箱下意识的拿了两个鸡蛋,这玩意最容易弄,看看地上从父亲的地里摘过来的大芽白,洗了,吵熟,端在火炉上开始慢慢吃了起来。
这样无聊地坐了一个下午,除了玩玩手机,啥事也没干,五点的时候,天色已暗,都有点看不清了,开着车回到家里,吃过饭,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又玩起了手机。
半夜,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了牧田,翻身拿起电话,一看是隔壁仓库的小王,那头一阵惊恐的声音说:“牧总,快来,你的仓库起火了!”
“什么?”
“仓库起火了,赶快过来救人!”
“什么情况?”
“卷闸门的电机坏了,人都没能出来,火势冲天,凶多吉少,赶快过来!”
“打119了吗?”
“打了,可能乡下太远了,还没到。”
“好,好,我马上来。”
牧田摸开灯,扯着裤头,披上风衣,套上袜子,把脚伸进鞋里,跨门而出,边跑边扣上裤扣,系好皮带。
打开车门,冲了出去。他一直感觉踩着油门的脚都在发抖,车子摇摇晃晃,尽量平复自己的内心,小李,小马,老狗和一个装货员,四人,没出来,睡在里面,电机坏了,是总闸烧坏了吗?消防车什么时候到,会不会比他更快啊,上天保佑,别出事,人别出事!
一段平时早已习惯了的乡间水泥路,哪里有个坑,哪里有个弯,他都清楚得很。这条路,现在居然如同一条开往宇宙尽头的无底洞,他不断地跟自己说:“平静,平静,如果出事了,如果人出事了,你现在过去,看到的,只能是结果,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你只能接受结果,你做不了什么,慌不慌,结果都是一样!”
一种熟悉的恐惧全身袭来。
他看了看仪表台,还是在以七十迈的速度前进,其实是很快的车速了,只是感觉慢而已,就在快到仓库半里地的地方,他看到了一片冲天的火光,这时反倒没有了紧张,过去,赶快过去。
一阵眩晕袭来,他终于停下车子,消防车早已在门口灭火,卷闸门也被撞开,水冲到里面,消防员正冒着危险进去救人,他慌张的眼神都没认出抬出来的是小李还是小马或者是老狗,这时救护车也来了,看了看四人,确认了一下,走过来跟牧田说:“都已经走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牧田压根就不知道这是在过年,车子卖了二十四万,还有一个送货车,卖了九万,房子卖了顶上的三层,一百三十万,身上的流动资金三十万,还远远不够赔偿四人,仓库里的货,有将近两百万,其中包括六十万公司给的额度。
几乎是一夜之间,牧田损失了五百万,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就是冬天,就是一场大火。
牧田处在一个巨大的悲痛中,孟黎子连着哭了两天,为了孩子,她又忍住了伤心,因为,这种事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她也受够了!她从上次的阴影中刚刚出来,才愿意要这个孩子 ,然而,命运,又给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只到三天以后,牧田清醒过来,他看着仓库里被烧掉的产品,以及四个人三百多万的赔偿金,他深刻地感受到,现在除了老婆,他已经一无所有了,牧良抗两口子又住了过来,帮他们收拾,要他们别急,三楼的房子,算起来都是他父母的,此时也没有办法,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们,卖掉了。
这一切,都是孟黎子在处理,因为他感到牧田似乎连路都走不稳,男人有时候,根本没有女人坚强。
这个东西,很快判了,每个死者赔偿八十万。
那几个家属,一天几个电话,打得他电话每天上午发热,自动关机,当妈的怕他出事,每天把饭送到他手里,早上去,他没吃;中午去,还是没吃;晚上去,他依然没吃,连着好几天,所有的赔偿,事无巨细,都是孟黎子在应付,手里的现金根本不够。
家属们坐在家里,十几个人,都不走,几个睡房间,几个睡客厅,带的带了被子,带的带了衣服,都在这里过年,牧田打电话给洛西,洛西这时也根本没有钱,他还刚卖掉两层房子呢,打电话给方忠健,他也没有,也买了房子,该打的都打了,借了十几万,一人又分了三万,但是这哪够啊,一个星期后,孟黎子也受不了,回娘家去了。
每天上午他妈过来一下,下午他爸又过来一下,这个事情被奴岚知道了,她心里有数,有些一劫,这是没有办法。
他打了个电话给牧田,要他别守在家里,那根本不是办法,出来,住到他这里来,让他们在家里住,你现在还差他们一百多万,你到哪里去搞,不用理他们。
趁着上午他妈在里面收拾,牧田说下去买烟,奴岚本来住在后面,开车直接把他接到盛珑,在他那里住着,平时奴岚其实也是偶尔住,房子干干净净,房间也有两个,牧田啥也没说,就说了句:“谢啦,兄弟。”
这个时候,牧田才能感觉到奴岚是真朋友,在听到出事后,他找他哥也没拿到钱,因为他们都知道,牧田欠得太多,拿多少给他都于事无补,所有两兄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帮。
牧田就这样住着,正月一直这样住着,电话关机,他让奴岚别和洛西说,奴岚当然不会说,洛西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只有一天,牧田在商店买东西的时候,打一个电话给他二哥,告诉他:“哥,我在外面没事,你跟爸妈讲一下,让他们告诉孟黎子,说我没事,暂时不会回来。”就把手机挂了。
他根本没问,那些人还住在他家里吗?是怎么样和他父母交涉的,孟黎子有没有回来,他都没问,现在店子没开门,有一天深夜,牧田借了奴岚的车,开车去了店里,偷偷地把那个陶瓷狗拿了回来,放在奴岚住的地方,并在桌上写了个字条,要孟黎子把店子处理掉,变现,把钱留在手里,他暂时去外面躲一下。
奴岚给了他三万块钱,说:“你先拿着。”
牧田不好意思接,奴岚又说:“现在这个时候,不用顾及了,我帮不了你大忙,也只能这样,你先用着,冷静一下,想想对策。”
牧田接了钱,说了声谢谢。
孟黎子只到正月十五,才去店里,还是他爸开车送她过来,看到牧田留下的字条,她很快把店子转让了出去,手里多了十几万的现金,她知道,这种情况,店子是肯定开不下去了,不仅欠了厂家的货款,仓库一烧,也根本没钱运营了,她回去看看家里,早收拾得干干净净,牧田妈妈住在里面,看她和亲戚一起回来了,说道:“回来了,他们早走了,你还是回来住,好好养胎,有什么事情,慢慢处理,房子我们和村上已经说好了,谁来也不卖了,留下这两层,给你们住;那些人过来吵,一楼的租金,由村里出面来收,寄存在村里,到时牧田回来,由他决定怎么处理,这些派出所都过来协商过了,大家都签了字,他们暂时也走了,你可以放心地在这住,如果你要我们过来 ,我们也可以过来住,照顾一下你;如果你要你父母来,也可以,让他们照顾你。”
孟黎子问道:“牧田没打电话回来吗?”
“没有,只是上次打电话告诉顺武,说人没事,要我们别担心,我早告诉你了,就再也没打电话回来。”
“好吧,妈,没事,你回去吧,我一人住这里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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