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城梦碎（二）

阿飞也填了贷款申请表，上传了身份证照片，阿飞看了一眼申请表，是北京银行的消费贷款，然后被侯老师拉到白色的墙壁边拍了一张合影。临走的时候，侯老师拍拍阿飞的肩膀说:“可以了，这几天等010开头的审核电话，预

计三天放款，预计额度五千，我这里收十个点服务费。记得千万别和同事你在这遇到我哈。”

阿飞默默走出来工作室，心里想:“十个点的服务费，我他妈！罢了，弄都弄了，现在也找不到别的网贷去借，渡过近期的难关再说！”。

在楼梯口，老爸突然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阿飞还要赶着公司十点的培训课呢，他迅速拿起手机:

“喂，爸，什么事？”。

另一头，老爸用询问的口气说:“俊飞，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进传销了？”

阿飞感觉遇到一个晴天霹雳:“爸，怎么啦，谁和你说我进传销了啊？”

老爸提高了嗓门说:

“阿勇前段时间到家里一趟，他说你卖了天美的叶酸片给他。我厂里的同事都和我说，天美是传销！而且我还在手机上查了，网上很多人都被骗了。俊飞，不要去做了，听爸一句劝！你妈听说你进了传销，这几天都病了，现在还在医院打点滴！”。

阿飞没有回答父亲的话，默默挂了手机，在中信大楼36楼的玻璃窗，他看着眼前一座座的摩天大楼，富力中心，保利广场，高德置业，还有珠江边白色的广州塔，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开始仔细得回想自己来到广州的这一个多月，重复着自己如果一个个从接触到陷入天美的过程，心中的一个个疑点开始慢慢浮出水面，逐渐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首先是这个侯老师，在公司表面上一副正人君子形象，和员工讲真、善、美，讲爱心和奉献，自己却做趁人之危的赚学生砍头息的吸血鬼，这让我怎么相信这个公司？”。

“其次，自己加入天美一个月，在自用加分享的鼓动下，前前后后买产品，买营养包、蛋白粉、钙片、半都是在网上借的”。

阿飞的手机响了，是表妹打来的，估计是问他为什么还没赶到十点的培训，阿飞坚定得划开手机，开了扩音，对表妹说:

“我以后再也不去参考培训了，以后别叫我，这一个月被骗的钱，我不怪你，还有，你也早点从那骗人的地方出来吧，听姑妈的劝，找个正经工作！”。

表妹很诧异:“表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你先来公司好不好，有什么问题，待会侯老师帮你解答，别自己瞎想啊，顺子都已经到公司了，你快过来”。

阿飞听到表妹居然还在口口声声喊侯老师，又想到马上要走自己老路的朋友顺子，终于忍不住生气了:“别他妈和我提那个尖嘴猴腮的！还有你，你过了年都25了，家里天天喊你早点回去结婚，你倒在外面挺潇洒哈，泡吧！聚会！搞这个害人的天美，赚钱了吗？！大家都是被鼓动着自己在买在用，有哪个赚钱了？”。

表妹听到阿飞这样的语气，也怒了:

“早点结婚？你的想法是，我这种没读大学的农村来的女人，就应该老老实实进工厂，然后回家相亲、生儿子！这才是正路，对吧，我告诉你，刘俊飞，我觉得我现在过得好，谁也管不着，你不想来培训就算了！”。说完，马上挂断了手机。

阿飞呆呆地站在36楼的玻璃阳台前，他发现自己口袋里还有一袋打算带去公司泡开水喝的营养包，他用左手抽出，狠狠地扔在身旁靠电梯口的垃圾桶里。看着36楼里一个个玻璃墙里面的工作室，还有偶尔电梯里上上下下的年轻男女，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感觉到对这个城市如此的陌生，如此的不信任以致恐惧。

“一个个冠冕堂皇的公司、工作室，有多少是干着传销、网贷，坑人的把戏，有多少是像天美、乐花一样，挂着羊头卖狗肉！电梯里上上下下的年轻男女，很多也和表妹，和我，和顺子一样天真、善良的人，被自己的美梦牵着，耗费了青春，回头来，却是成了他人“成功”的牺牲品，却是发现自己的天真被人利用！”。

阿飞就这么呆呆站在36楼的阳台想着，不时有几个行人偷偷看了他一眼。阿飞想到了自己，也只能怪自己:

“怪自己想着一步登天，怪自己为什么不能找个三千底薪的工作好好干到底，哪怕存不到钱，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欠下近两万的债务，怪自己没有好的财务规划，怪自己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想到这里，阿飞发现自己目前又回到了失业的状态，而每个月要还的分期乐，趣分期，借呗等，加起来两三千，阿飞忍不住想流泪，又忍了回去。阿飞觉得自己对不去父母对他的期望，上周，母亲检查出了肾结石，阿飞还想过两个月赚钱了寄三千块钱回去，现在却把她气得病倒。

阿飞想到了张静，他觉得庆幸，庆幸张静没有选择他这个失败的人，现在可以和她的男朋友过衣食无忧的日子。阿飞又悔恨，悔恨自己没有和张静走到一起，如果走到一起，阿飞可能就会变得规矩本分，因为他愿意为了张静做任何的工作，他最听张静的话，三千底薪老老实实工作，只要能给张静安稳，他肯定也会做的很快乐。阿飞还是没有忍住，一滴泪水，从左眼掉了下来。阿飞赶紧用手擦了去，他怕上上下下的人看见。然后匆匆走到电梯口，按下了去一楼的电梯。

阿飞回到租处，他打算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城市，临走的时候，阿飞拿起桌子上的便签，打算给表妹和顺子各写一张纸条:

“表妹:

很遗憾没有和你一起，在这个你最爱的城市并肩打拼。我们都有一样的出生，一样的善良和一样的梦想，奈何，皆为利往的世界，往往被骗的，也是我们这样的人，也许我们一辈子都逃不脱一种命运吧。也许，你现在真的很快乐。对不起，我不该也和世俗一样，劝你早点回到老家，早点结婚生子。是你带我认识了这个繁华的城市，谢谢你，愿你的善良，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刘俊飞

阿飞把纸条轻轻塞进表妹粉红色房间的门缝里，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给顺着写了一段话:

顺:

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天，一起吃饭，一起玩游戏，一起睡一张床，这段时光，我很快乐，也很难忘。我带你进入天美，但是我现在希望你好好思考，它是不是值得我们从事，也许是你对我的信任，害我骗了你。

对了，你上次说，那个让你从没有如此心动的广西女孩子，在工厂里认识的。你说，你是一个落魄的打工仔，你怕没有能力给他好的生活。作为朋友，我想和你说的是，人这一生，能够搭伙结婚过日子的人，有千千万。能够相互喜欢日久生情的人，只要多去找寻，也不在少数。但是当你想到怦然心动的爱情的时候，当你想到奋不顾身这个词的时候，眼前能出现的唯一的那个人，可能一辈子只有一个。我希望不管怎么样，你去追他，你那么年轻，你可以给他更好的生活，相信我！

还有，但愿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像那晚夕阳下的湛江一样，在海边一起谈理想。

再见，顺子。

——永远的朋友俊飞

阿飞收拾完自己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塞到来广州时带的那个灰色背包里，天美的那些还没吃完产品，阿飞一件也没拿。走下破旧的楼道，在小区布满摊贩的门口，阿飞回头看了一眼这栋被高大芒果树包围着的住了一个月的居民楼。他必须马上去找一份工作，因为下个月还有两三千块钱的网贷要还，至于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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