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飞翔

翌日，顾城起了个大早，昨日有些低沉的心态已经调整了过来，看着屋外树枝上飞起又落下的鸟儿，顾城一时间竟有些想养只鸟儿的冲动。

不过很快便淡了下来，要是真在笼子里养只鸟，虽然随时都可以观赏，但终究是比不得蓝天白云下飞翔的鸟，少了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顾城还是懂得的。

顾城昨日回家后，和苏汐一起在网上选购了些绿植，因为酒馆里还是有些单调，有人喝酒的时候还好，毕竟哭声一阵一阵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没人来的时候，看着就很难受了，一眼望去尽是些扎实的桌子。

绿植很好买，卖的地方很多，但顾城嫌麻烦，便索性在网上订了些，昨天订购之后店家便打了电话，提前告知了顾城，大概今天早上送到。所以顾城少有的起了个大早。

没过多久，店家便差人将绿植送了过来，有富贵竹，金桔，望鹤兰，鸭脚木，接骨木，招财树等几种，绿植的种类繁多，但顾城是装饰酒馆，而且店面不算很大，所以很多种类的植物便都排除在外。

几个人来来回回跑了几趟，也算是差不多完成了绿植的摆放。这家店铺的员工很不错，估计是看着顾城面善，也便顺手将各种绿植放在了该放的位置。整个酒馆一时间，感觉都明亮了很多。空气中富含着新鲜的氧气，顾城深吸了一口，脑子有些眩晕。

摆放的差不多，顾城便从对面的超市买了一些面包和牛奶，分发给了众人，算是表达谢意。毕竟人家只负责运送，至于摆放，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顾城拧得清楚。

有了绿植的酒馆多了些生机，也多了些绿意，朝阳自地平线上升起，金黄色的光芒透过橱窗，折射在几株绿植的叶身之上。黄中带着绿，煞是好看。

顾城一时间看的有些眼晕，倒不是没见过绿植，只是世间最美之境，莫过于朝阳东升，霞光万里；斜阳西沉，桑榆暮景。那种沁人心脾的美感是无论看过多少次，都无法产生厌倦的情绪的。

一天的时间匆匆流过，顾城的账户上又多了一些钱，酒馆的桌面上也撒下了一些眼泪。人间最多的，就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傍晚七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点三一秒，一世清欢的门前来了一批人，凶神恶煞的。

顾城连忙起身，右手悄悄捏住了桌子上的一串香蕉。闹事吗？我有凶器！

“几位要喝酒？”顾城看着这群貌似学生的家伙，一个个脸上严肃的很，其中有个脸黑的，看着煞是吓人。现在有些学生混啊，中二的年纪，又过早的接触了社会，本就不发达的脑子硬是被祸害成了愣子，顾城生怕他们犯浑，手上的香蕉越抓越紧。

“嗯，对。七个人，能坐一起吗？”那个脸黑的语气有些生硬的说道。

“可以拼桌。”顾城赶忙从吧台跑了出来，手上抓了大概三四根香蕉，每一根的腰部都有了一定的扭曲，缝隙中还有着一些白色的物质冒了出来。

扯了两张桌子，顾城招呼了他们一声，便去存酒的屋子拿酒去了。

“早就听说这家酒馆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有真材实料。”一个脸上轻微浮肿的小胖子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对着几个同伴说道。

“应该不会有假。毕竟听好多人都说过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回了一句。

“强子被抓了。”顾城拿酒的脚步顿在了门后，手上的香蕉再次遭了殃。

“哎，他算是废了。”黑脸少年脸色更黑，空气中弥漫着渗人的味道。

“也就是只剩咱们七个了？”小胖子有些出神。

“你们被发现了没有？”黑脸少年扫视众人，眼光犀利。霎时间好几只手举了起来。

嗯，就很气！

“你们怎么被发现的？”黑脸少年单手扶额，面容无奈，看来今晚凶多吉少了。

“我说去阿文家问问志愿的事儿。”小泽摊了摊手。

“我说的去小泽家问问志愿的事儿。”阿文摸了摸头发，掉了一根，心痛。

“这也能被发现？”黑脸少年眼睛瞪大了一点，显然不相信。

“怎么不能，你知道他们几个怎么被发现的吗？”阿文指了指其他几个人，看向黑脸少年。

“怎么？”

“强子被勒令复读了，他的手机在他爸那，秋天这憨货，打电话过去叫人，也不问问是谁，直接就摆明了马车，喊他出来喝酒，然后，强子现在大概唯一出门买杯奶茶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那跟你们几个有啥关系？”黑脸少年还是有些不明白。

“你是不知道，我们是人造革，那些大人才是真的皮啊。”

“他们的通讯网络之发达，简直骇人听闻。咱班八十多个同学，共计160位家长，家属共计474位，你知道他们建了多少个群吗？”

“多少？”黑脸少年有些懵，有这么多人吗？

“351个！”嘶！震惊，顾城在门后听的有些发慌，生的好不如生的早，幸好自己生的提前了几年，不然…

其他同学也张大了嘴巴，七个里面大概有三个知道这事儿，还是出门之后才得知的。骇人听闻，简直骇人听闻！

“你开玩笑呢吧？”黑脸少年脸色有些不对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暴露了！

“唬你干啥，昨天我爸洗澡，手机一直叮叮的响，我嫌烦，想给他关了，结果这一看，吓得我差点把手里的西瓜皮吞下去，你知道三百多个群，意味着什么概念吗？”

“一个手机的屏幕最多显示十个群，也就意味着，你需要三十多个手机连起来。”一个数学比较好的男生回答道。

“嘶…”酒馆里响起了一阵阵牙疼的声音。

“我还发现了一个群。咱们几个的家长全在里面，不多不少。”

“他们还起了个有意思的名字。”

“扼杀作案的温床。”

“？？？”

“！！！”

“他们是认真的吗？”黑脸少年的牙也开始疼了。上一天的班，朝九晚五，日常上班，周末加班，不累吗？哪里来的精力和时间啊。

“最最关键的是，发言最积极的是强子他爸。无时无刻都在线，只要有人聊，分分钟给你唠上。”

“怪不得，我说每次我犯错，只要一看到强子他爸，回家准没好事。怪不得！”一个脸上有些青春痘的男生愤怒的说道。

“所以，咱们是完了？而且还是一锅端？对了，秋天你说地点了吗？”

“啊，好像，说了！”秋天一脸窘迫，算是干了一件蠢事儿，有些不好意思。

“行吧，估计敌军正在杀来的路上，还有一段时间到达战场。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喝了再说。”

“诶，这老板怎么还没来？”顾城在门后面听了很久，起初有点慌，后面有点想笑，反正听他们讲的波澜起伏的，手上的香蕉算是遭了殃，满手都是白色物质。

现在被客人点名，顾城有些慌了，急忙在小屋子里四处看了看，找了一块手帕擦了擦手，并随手挂在了墙上，才端着酒水出去。

“不好意思几位，刚刚里面的坛子有些空了，废了些功夫。”顾城温和的笑道，没有一丝一毫偷听的尴尬。

“额额，没事。”学生大都是比较通情达理的，没那必要的话一般不会与人纠缠。

“那你们慢慢喝，对了，要来点下酒菜吗？自家的卤味。”顾城打死了广告，喝酒行，但怎么着也得吃点东西吧。

“半斤卤牛肉，其他的随便上一点。”黑脸少年发号司令，顾城便去上菜去了。

“这酒喝了会哭，我还真就不信了。”一直比较沉默寡言的达闻，倒了杯酒，眼底闪烁着智慧的光。

一杯酒下肚，达闻没笑出来，哭了。压力大呀！几百个群监视，搁谁身上都难受。

“雨泽，咱们就这么高中毕业了？”黑脸少年叫雨泽，雨泽是他们这群人中的老大，虽然脸黑了点，严肃了点，个子有点矮，鼻子不算高，没有双眼皮，肚子有点大，腿有点粗，手上多些肉，但雨泽还是他们的老大。

雨泽当初凭借神乎其神的吃辣神技赢得了高中宿舍老大的称号。小米椒打底，魔鬼辣加餐，辣椒油碟，辣椒火锅，辣椒零食，直接让众人不战而退，别人吃的是辣椒，他吃的是命，不敢比。真可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众人对于雨泽还是信服的，所以话题从雨泽这里开始扯了起来。

“要不然呢？”雨泽把卤菜盘子中朝向自己这边的盘口处的辣椒挑了出来，自当初那一战之后，雨泽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吃过辣椒了。十天，那样十天憋屈痛苦的生活雨泽已经受够了，现在最恨的就是趴着睡觉。高手也会失手啊，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强子复读了，他查成绩之后我就有预感，438，四·川的本数线也就436，当时真应该抓着他好好复习的。”秋天有些低沉，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也可能是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总之，众人有些沉默。

“行了，咱们的抓紧时间，不说强子了，说说我们自己吧，都怎么打算的？”雨泽把众人从低沉的气氛中拉了出来，一个合格的老大，要懂得打破尴尬。

“我可能要去民族院校了，前几天我试了很多预测软件，那个学校录取的几率很大，不过是在偏北方，也不知道那边的饮食我能不能吃惯，最关键的是，那里也没有咱们地道的蓉城火锅了。”雨泽喝着酒，边喝边说。

“秋天你是要去开大对吧？你是咱们几个里面学习最好的了。达闻可能会就在蓉城，虽然是二本学校，但今年动作挺大的，估计是有想法进军一本，好好干，还是有前途。”

墨子夹着卤牛肉，一边喝着酒，看着达闻，他和达闻以前闹过矛盾，但后来和解了，但人嘛，都是从失去中懂得珍惜，所以后来墨子和达闻的关系更好。这就是男生宿舍的友情，不开心了打骂都有可能，但发泄过后，那口气散了，我们还是兄弟。不论打了多少次，情意依旧在那里。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有的只是轰轰烈烈，热血豪情。

“好，我知道的。”达闻举了举杯子，向墨子示意了一下，然后朝其他几人示意，仰头便喝了下去。

“羡慕达闻，还能留在蓉城，能吃那么多的家乡味，真的，羡慕！我有很大几率会去魔都，寸土寸金的地方，物价不是一般的高，那里对于我来说，无亲无故，完全陌生的土壤，我不知道过去了要多久才能习惯。而且花销肯定会很大，以后可能边上学边做兼职了，就是不知道工作好不好找。”阿文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对于这个结果有些无奈，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期待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没事儿，好好努努力，看看将来有没有机会在那里安家落户。”墨子笑了笑，安慰道。

“我走的可能就有些远了，喀·什，南北双方的差异绝对不会是一般的大，而且距离远，坐火车都需要三四天的时间，还有，那里是另外一个民族，和我们的生活习惯完全不同，我不知道能不能和他们相处好，啊，烦躁。”墨子说着说着便抓了抓头，显然烦闷得很。

“你们还有地方可去，我就比较惨了，回咱们垌中回炉改造，到头来还是得和强子一起二进宫，你们说气人不气人，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又给送了回去，我爸妈昨天告诉我的，今天之所以让我出来，我估摸着就是想让我再最后放松一下，今天过后，天，就不再晴了。”恒宇笑着说道，但眼睛里有些朦胧，几年的时光一晃而过，本以为会彻底远离那个地方，可最终还是要再来一次，那暗无天日的几百天，是真的有可能把人压的喘不过气的。

“不要灰心，你和强子都要加油，我们兄弟几个都支持你们。”雨泽适时地说道，其他几人也都纷纷安慰，自家兄弟，有时候难免矫情。

“你们都还挺好的，不论是去南方，还是北方，或者复读，起码有的还能留在这里，有的还有机会回到这里，我这次走了，可能就回不来了。我爸妈说要带着我去米国，以后在那里发展。”

“我并不想去，我喜欢我们这个地方。喜欢这里的每一处景色，喜欢这里的每一种食物，喜欢遇见的每一个你们，天南海北，哪里都可以是家。但唯独那里不是，我只认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除此之外皆为异国。”

“我最难舍是家乡，我最不想去的地方是异国他乡，那里没有我熟悉的一切，没有我爱护的一切，没有我，在乎的一切。”小泽说着说着，便趴在桌子上小声抽泣了起来。顾城适时的拿着纸巾放在了桌上，又转身坐回了吧台。

人的一生，有无数个支点，但只有一个起点和终点。生于家乡，埋骨他乡，是人这一生，最大的悲哀。

众人都有些动容，本以为分别只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没想到可能会是永别。毕竟不是谁都有实力和时间出国的，再加上，时间一长，很多朋友之间慢慢的会淡了关系，直到所有联系断的一干二净，从此于陌路人流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们相信自己对于朋友的态度，但不相信时间，时间是人生最大的意外，没有之一。

“没事，咱们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有，以后常常联系，有什么变动的话，就及时通知，哪怕隔着半个地球，也阻挡不了我们的友情的。”雨泽拍了拍小泽的肩膀，安慰道。

“是啊，时光不老，我们不散，这当时可是你说的，还签字画押了，聚一聚什么的，总会有机会啊，不必拘泥于当下，我们还有长远的未来。”墨子也拍了拍小泽的肩膀，笑着说道。

八个人，七个去处，雨泽，阿文，小泽，秋天，达闻，墨子，恒宇，强子。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毕业季，分别时。从此天高海阔，各奔一方，天南海北的人，天南海北的事，以后会重新多出一批朋友，会重新熟悉一个地方。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酒馆的氛围不是很好，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意料之外的是敌军，也就是各自的父母没有到达战场，推杯换盏间，愁抒的差不多了，也该回家去面对另一番愁了，来自父母的爱。

众人起身，雨泽看着旁边高大的留言板。此前早就听说过，今天说什么也要写上一句。

“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世界上唯一可能的就是不可能。”——雨泽。

“在我的时间轴上，我拥有的都是零碎的断点，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拥有你们的人生。”——墨子。

“不是所有坚持都有结果，但是总有一些坚持，能从一寸冰封的土地里，培育出十万朵怒放的蔷薇。”——达闻。

“我要明年操场上的烟火也有属于我的一分。”——恒宇。

“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脸，但是每当想起他时的那种感受，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小泽。

“每个班里都有几个不顾一切开怀大笑的疯子，我们每次都会骂他们。因为他们身上有着某种我们从未具备的东西。”——秋天。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很好的记录者，但我比任何人都喜欢来回首自己来时的路，我不住的往返回首，伫足，然而，时光仍扔下我轰轰烈烈的向前奔去。”——阿文。

“我们，永远是兄弟！”——垌中508寝室全体成员。

七个人，八句话，强子的话留着下次他自己来写，这是他应该做的，他们不会帮他写上去。

几人结了账，跟顾城打了招呼，便走了出去。并排的走在马路上，相互搂着肩膀，过往的行人远远的便避开了。有些人你永远惹不起，一个是女司机，一个是喝酒的学生。横行霸道的样子像极了青春，顾城也年轻过，也曾拥有那种嚣张跋扈的样子，但哪一个成人见了都不会骂他们，因为他们身上的，是自己早已丢在记忆深处的，青春年少！

“摸不到的颜色是否叫彩虹。

看不到的拥抱是否叫做微风。

一个人想着一个人。

是否就叫寂寞。

命运偷走如果只留下结果。

时间偷走初衷只留下了苦衷。

你来过然后你走后。

只留下星空。

那一年我们望着星空。

有那么多的灿烂的梦。

以为快乐会永久。

像不变星空陪着我。

猎户天狼织女光年外沉默。

回忆青春梦想何时偷偷陨落。

我爱过然后我沉默。

人海里漂流。

那一年我们望着星空。

未来的未来从没想过。

当故事失去美梦美梦失去线索。

而我们失去联络。

这一片无言无语星空。

为什么静静看我泪流。

如果你在的时候。

会不会伸手拥抱我。

细数繁星闪烁细数此生奔波。

原来所有所得所获。

不如一夜的星空。

空气中的温柔回忆你的笑容。

彷佛只要伸手就能触摸。

摸不到的颜色是否叫彩虹。

看不到的拥抱是否叫做微风。

一个人习惯一个人。

这一刻独自望着星空。

从前的从前从没变过。

寂寞可以是忍受也可以是享受。

享受仅有的拥有。

那一年我们望着星空。

有那么多的灿烂的梦。

至少回忆会永久。

像不变星空陪着我。

最后只剩下星空。

像不变回忆陪着我。”

今夜星光璀璨，今夜，有的人注定无眠。

愿每一个晚上你和你在乎的人都能睡得香甜，无论身处何方，都互道晚安。

蓉城，今夜将你遗忘；

明日，你是新的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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