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离开镇子

又过了一日，爷爷没有醒，罗镇联系了林镇的第一医院给爷爷做的转院。爷爷术后感染引发了肺炎，一直高烧昏迷。

中间偶尔清醒时，嘴里念叨：“打电话。”

男孩假装不懂，其实他知道爷爷说的是给自己爸爸打电话。

顾妈妈小田每天都坐20公里的车来看爷爷。

今天小田是和顾青云一起来的，还带着顾魏正好是午饭时间。顾妈妈用保温桶给男孩带了鲜虾小馄饨。男孩狼吞虎咽。

爷爷也居然醒来要水喝。

男孩吃完了馄饨，便喊着跟顾魏出去玩。“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顾魏跟顾妈妈说：“妈妈，我跟小宝到院子里玩一会儿。”

顾妈妈：“嗯，不许出医院大门。知道吗？”

“知道了。”

两人出了病房，顾魏从兜里拿出两个棒棒糖，一个红色一个绿色。“新出的，吃了舌头能变色。你要哪个颜色？”

男孩拿起绿色，撕了包装塞到嘴里。顾魏吃了红色的那个。

两人从住院部下楼后，男孩并没有去院子里，而是往另一边的门诊楼走去。

男孩这几天在医院四处溜达，已经把医院里到处都去了一个遍。

门诊大楼一共7层，4层以下都是门诊各种检查科室。5、6、7层都是医生办公室。

男孩带着顾魏一直来到7层的一间办公室门口。

木门上面竖着两条玻璃窗，男孩拉了拉门。“今天锁了。我前两天来，都没锁门。你看，架子上放的什么。”

里面是一个标本陈列室。一排排大小不同的玻璃缸里面浸泡着各种灰白的器官，浸泡液液或白或黄。屋里没开灯，只有窗户里透出的不均匀光线。

顾魏还从未见过这样真实的标本，他从门上的玻璃窗往里面认真的一个玻璃缸一个玻璃缸努力的分辨。这里的器官和他玩的橡胶内脏模型一点都不一样。都是灰白色，透过液体和玻璃的折射形状也模糊不清，有些玻璃缸外面还有一层厚厚的灰尘。他一个都认不出来。

男孩说：“这个架子最顶上是一个小孩，我前天进去的时候看到的。不过，这样看不清楚啊。”

顾魏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完全分辨不出来玻璃缸里的东西。

突然一个男性的声音说：“喂！你俩干嘛呢？”

俩人吓了一跳，回头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他们身后。

同时，医生也被这两个孩子吓了一跳。一个嘴巴血红，一个嘴巴是翠绿色。

顾魏和男孩抬腿就跑。一口气跑到了门诊楼的外面。

男孩说：“当医生好威风啊，咱们将来也当医生好不好？”

顾魏并不觉得：“怎么威风？”

原来，昨天一个肺部感染专家带着几个实习医生来查房，那个老医生严肃的讲解并且训斥其中一个诊断错误时严厉的语气，把男孩震慑到了。他就觉得当医生很威风。可是又不知道要怎么跟顾魏说，只是很坚定的强调：“反正就是很威风。”

顾魏不和他争论，看着男孩吃了糖变色的嘴说嘲笑说：“你的嘴巴已经是绿色的了，好可笑啊。”

男孩：“你还是红色的呢，跟女生涂的红嘴唇一样，更可笑！”

病房里，爷爷用不太清楚的话语，让小田联系男孩的父亲。

小田和顾青云连猜带蒙的从爷爷指的床头柜子中拿出一个包，是男孩平时背的蜡布挎包，从里翻出了户口本，里面夹着一个电话和地址，上面的名字是——王晓骏。

两天后的下午，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病房门口，穿着警服往病房内张望。

爷爷已经七八天没有进食了，全靠打点滴，只前两天清醒了一会儿后又陷入了昏睡中。

男孩吃了午饭，这时候也趴在病床旁边睡着了。

顾妈妈在一边收拾好保温桶，正准备切水果。

门外穿警服的陌生人打量着屋里的人。这病房里一共住了三个人，另外两个看起来都只有三四十岁，只有一个年纪符合。陌生男人走到爷爷病床旁边，很客气的跟小田说：“你好，请问这是何叔叔吗？”

小田抬头，愣住。

对方又说：“我是王晓骏。”

小田突然明白，这人是男孩的父亲。王晓骏接到小田电话的时候，就说了他已经再组家庭，并且生有一子，今年两岁。关于男孩搬过来跟他们一起生活的事情，他需要跟媳妇商量一下。

小田没想到，才两天，王晓骏就来了。

王晓骏在省城公安系统上班，并不工作在一线，已经是副处长了。前天接到小田打来的电话十分意外。老何这些年从来没有联系过他。

“老何叔怕是坚持不了几天了。今天腿已经开始肿了，医生说，恐怕就是这三五天的事情。他前台居然清醒了小半天，一直让我联系你。我想他是想把男孩交给你吧。”

小田拍了拍趴在床边睡着的男孩，“小宝？醒醒，来。”

男孩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小田说：“叫人啊。”

男孩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穿着警服的陌生男人，喊道：“叔叔好。”

王晓骏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名牌运动服，收拾的十分精神的小男孩，心里惊讶。他眼眶有些湿，感激老何头把男孩子带得这样好。

王晓骏看着男孩问小田：“他，他就是……”

小田点点头，摸着男孩的头说：“傻孩子，这是你爸爸。”

男孩一听见“爸爸”两个字，就想起那天晚上爷爷让他以后去找他爸爸。心里说不上为什么忽然很生气，扭头就跑下楼。

小田回过头来跟尴尬看着王晓骏。

王晓骏说：“何叔叔病情怎么样？要不要转到省城医院？”

顾妈妈说：“看这个样子，没什么必要了。”

“我去问问医生。”

王晓骏走出病房门之前，小田说：“我一会儿会跟孩子讲。他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王晓骏点点头，转身出了病房，来到医生办公室，询问老何的情况。

顾妈妈下楼去找男孩。

男孩蹲在医院门口的池塘边上，向下看鱼。

顾妈妈怕突然走过去吓到他，先在不远的地方喊了一声：“小宝”。

男孩回头看见是顾妈妈，从池塘边上站起身。

顾妈妈拉着他在池塘旁边凉亭里坐下。“傻孩子，那是你亲爹。他就是这世上跟你最亲的人了，你跟他去省城生活再好不过了。那边是新家你还有一个新妈妈，以后要听新妈妈的话。”

男孩也不说话。

顾妈妈领着男孩回到病房，心里有些难过。

王晓骏今天就要带男孩回省城了，她十分舍不得。

王晓骏再次出现在病房门口，小田迎了出去。

小田说：“那个，王警官。我想着跟你商量一下，小宝还有些换洗衣服都在我家，能不能今晚还是跟我先回去，我给他收拾收拾。明天你再接他走？”

王晓骏表情有些为难，从省城过来又要一百多公里。

小田看出他为难表情，又说：“或者，或者，这样吧，今天已经周四了。等周日，我让我家那口子开车把男孩送到省城，你看怎么样？你也不用再跑一趟了。”

王晓骏想一想，点点头。

“那麻烦你了。”王晓骏看看手表，“我得走了，要不然赶不上最后一趟大巴了。”

周六的夜晚，罗镇如平常夜晚一样黑漆漆的，路灯都不太亮。

顾妈妈耐心的还在交代男孩，说道：“你小挎包里的户口本和存折，自己要收好，知道吗？存折呢，等你再大一点，顾妈妈再教你怎么用。千万不能丢了！知道吗？”

爷爷上次在省城住院的时候，就拿着户口本用男孩的姓名开了账户，已经把所有存款都转到男孩账户里面。用纸条写了密码也放在户口本里。

男孩点点头。

顾妈妈说：“你的小斧子和小牛皮包就先不要带去省城了。你和爷爷住的房子里除了家具，其他的我已经给你放在爷爷的檀木箱子里了。你们那个房子的门窗太破旧了，不安全。那个檀木箱子，我跟你顾爸爸已经搬到我们家地下室了。箱子和里面的东西我们先给你留着，你以后需要了来拿。这是檀木箱子的钥匙，你要留好，不能丢。”

顾妈妈又另外写了一张字条，上面是自家的地址、电话，还有单位电话。也都塞到男孩兜里。

顾青云在一旁说道：“好啦，都十一点了，赶快让孩子睡觉去吧，你这都说了第五遍了。记得住也让你讲的记不住了。”

顾妈妈这才不情愿的放男孩回房间。

顾肖躺在爸爸妈妈的床上已经睡着了。

顾妈妈担忧的说：“那个王晓骏早就另组家庭了，也生了个男孩子。这些年从没见他来看过小宝。你说他们会对小宝好吗？”

“好不好的，咱们也管不了啊。”顾爸爸回答。

“小宝在山里跑惯了，我是担心他去了省城受委屈。你都不知道，现在学校里的孩子们一个个可精了，会看老师眼色，会欺负人。”

“放心吧，我看小宝不像是会被欺负的样子。”

隔壁屋里，顾魏和男孩并没有睡，他俩在偷偷的玩电脑游戏。顾魏知道男孩明天就要跟他自己爸爸去省城了，很是羡慕。

两个孩子终于玩累了，顾魏把电脑关了以后，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长方形白色的小游戏机，只有两个圆形按钮和一个十字四方向键，递给男孩说：“这个送给你，反正我也不怎么玩了。”

男孩很喜欢，高兴。晚上干脆抱着那个小游戏机睡的觉。

周日一早，刚吃过早饭，顾青云找万站长借了林场的一辆桑塔纳，两口子把顾魏和顾肖放到万站长家，开着车去省城送男孩去他爸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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