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方便面真好吃

这天大清早，男孩听见院子里两只鹅突然大声叫起来。

男孩一点都不像小孩子睡觉死沉死沉的，有大些的动静就会醒。

爷爷已经起床了，但是不在院子里。男孩从床上滚起来，爬到窗户边往外看。

只见顾魏站在木栅栏外面，尴尬的看着冲着他死命喊的两只大鹅，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孩赶紧套上衣服裤子，跑出来，把鹅撵走。

顾魏说：“今天周六，我不上学。”

男孩没有什么周六日，休息日的概念。只是看着他。

“走么？上山啊？”顾魏看他不动。

男孩点点头，转身回屋子把脸直接放水盆里涮了一把，用毛巾擦干。从墙上摘下一个软牛皮的小包挎上，小斧子别在腰里出了门。

小恶魔也兴奋的跳到男孩的帽子里，以为要一起出门玩。

男孩把小恶魔掏出来，放到竹笼里说：“今天上山，不能带你。你乖乖在家陪爷爷。”

顾魏穿着一身雪白色运动服和白色运动鞋，背着白色的书包。运动上衣还是精致的小立领款式，十分精神。

男孩穿着前几天爷爷新给买的深蓝色帽衫，裤子是爷爷以前的一条靛蓝色猎装裤改成的短裤。黑色的帆布鞋。衣服裤子都有些大，但是爷爷把男孩收拾很干净。

顾魏羡慕的看着男孩的斧子说：“你这个小斧子，真威风！”

“爷爷送我的！”男孩大方的拿给顾魏看。

“真锋利。”

“爷爷教我磨的！”

“嗯，爷爷好厉害。”

顾魏以前没从这条老路上山，男孩走在前面帮他砍路两边长过头的矮灌木。走着走着，男孩从路边草丛里伸手揪两片叶子放在嘴里嚼。

“你吃的什么？”顾魏问。

男孩从一株薄荷的顶端揪了三片嫩芽递给他。

顾魏放到嘴里嚼，只觉得嘴里像薄荷口香糖的味道，但是并没有口香糖里那种凉凉感觉。“这什么？”

“薄荷。”

顾魏问：“能咽下去吗？还是吐掉？”

“都行。”

顾魏想了想，还是吐掉了。“你知道口香糖吗？就跟这个味道差不多。我下次给你拿。”

“嗯。”

顾魏看着路边问：“哪个是薄荷？再给我揪一片呗？”

“不能多吃。”

“哦。”

男孩停下来，指着一棵树说：“无花果。吃吗？”

顾魏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树杈上面结着一颗一颗陀螺形状，红褐色的圆果子。“这是能吃的东西吗？这么高？咱们怎么摘？”

男孩在腰间别好小斧子，三两下就爬上树。选了果实比较多的一根树枝，用小斧子砍了起来。

“哇？整枝砍下来啊？不太好吧？”

“没主。”

“哦。那要我在下面接着吗？”顾魏热心的问。

男孩怕枝条突然断掉砸到他，于是大声喊：“躲开！”

“哦。”

树枝就被砍到最后的时候“噶擦”一声往下折断，但是树皮没有断，树枝挂在半空，没有掉下去。

男孩俯下身整个人趴在树杈上，一只手抓住掉在半空的树枝，另一个手用斧子砍。树枝断了，比男孩想象的要沉，他身子被树枝的重量带的一歪。

顾魏在下面看着吓出一身冷汗。

男孩抱住树杈，直起上身，别好斧子，把树枝拿上来。成熟的无花果很软，如果扔下去大半就不能吃了。

男孩把上衣塞到裤子里，把无花果一个一个摘下来，塞到上衣里，扔掉树枝。衣服里的果子都在肚子这面，爬树下去也会挤烂。男孩又把果子从衣服里往后面顺，都顺到背后了，才爬下树。

“你刚才吓死我了。”

“我经常上树。”男孩说着突然打起嗝。

顾魏问：“你饿了？”

男孩摇摇头，转身找到刚才扔下来的树枝，一截一截斩成柴棍，从小牛皮包里掏出一截麻绳，捆好堆在树下面。

顾魏问：“弄这个干什么？”

“爷爷看见会拿回家。”

“拿回去干什么？”

男孩眨眨眼就似乎不明白他的这个问题说：“烧啊。”

林业局十五年前给镇子里的山民盖了第一批的三层宿舍楼，一共十几栋。十年前，又盖了一批五层的宿舍楼，又是十几栋。

顾魏今年十三岁，十年前就跟着父母住到楼房里，对于三岁之前住平房的日子毫无印象。

这个镇子里的居民都是林业局的工人和家属，一共一千多户，不到三千人口。没有外来人员。所以就等于整个镇子的人都搬到有电有水有燃气的楼房。只有爷爷不是林业局正式职工，所以带着男孩住在山脚的平房。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在离山泉比较近的平缓地方，来到泉水边。男孩在岸边浅水区域挪了几块石头围了一个圈，把衣服里的果子抖搂到水里。

男孩打嗝还没好，蹲在水边直接捧了几口凉水喝。

“你怎么喝凉水？我妈妈说喝凉水要拉肚子的。”

“没事。”男孩从水里捞出来几个无花果递给顾魏，“吃吧！”

顾魏咬了一口：“哇，这么甜！”

“好吃吧？”

“好吃。”

说到好吃的，男孩想起什么似得转身，拨开一丛丛蕨属的植物钻进去不见了。

许久，顾魏在岸边待得都有些冷了，男孩才回来，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中间夹着蛇头，蛇身还缠在他右手臂上，是一条棕色带花纹细细长长的蛇。

顾魏先是吓了一跳。“抓蛇干嘛？”

“吃啊。”

“死了吗？”

男孩看了看蛇头说：“没有。”

“快放掉！我不吃！”

“哦。”男孩把已经精疲力尽的小蛇放进草丛。

“咱们走吧。”

“嗯。”

两个人一口气上到了山顶。已经是正午了。

顾魏这时候才觉得快饿死了，背的双肩包里面是早上妈妈给装的吃的，顾魏拉开拉链，抓着书包底儿一口气全都倒到地上。

顾魏看到居然还有两桶方便面。“哎，又没有热水。”

男孩说：“有的。”

“这山顶哪里有热水？”

“等着。”

离山顶不远的侧面山坡上，有爷爷搭的一间简易木屋。

当年爷爷还在林场检查站工作，有一年需要每天上山标记物种，为了中途不用返回山下吃饭，就在这里搭了这个木屋。

木屋里面储备着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

男孩在山里腿脚很快，不到十分钟就跑到了小木屋，拿了防风火柴，一捆干柴，一把铝水壶。

跑到不远有一处山泉落水的岩石旁边，接了大半壶水，返回山顶。

男孩拿几个大石头围成圈，把干柴放到圈里搭成锥形，用干草引了火苗塞到干柴下面，慢慢引燃木柴后，在石头上架上锅。

顾魏坐在这个野外简易灶台旁边说：“你好厉害啊，怎么会这么多东西？”

男孩：“爷爷会的更多！”

水烧开，顾魏撕开两桶方便面，把午餐肉打开用方便面里的叉子往外掏，大块小块不一的分在两个方便面桶里，倒上热水。

男孩闻到方便面的味道问：“这是什么，好香啊！”

他从来没吃过方便面，应该说爷爷还从来没给他吃过这种工业化流水线上的加工食品。

“方便面你没吃过？”

男孩摇头。

顾魏又递给他一个面包说：“这个你也没吃过？”

男孩摇头。

“你尝尝。”顾魏给他撕开包装说，“这个叫鸡腿面包。”

男孩咬了一口，又甜又咸又软，很香，里面夹着一些小香肠碎，但是怎么都不像平时吃的鸡腿。

顾魏问他：“好吃吗？”

男孩点头，又连着咬两口，只听见“噶擦”一声。

顾魏：“哎，中间有根筷子，不能吃。快吐出来。”

男孩从嘴里抠出来一截被自己咬断的筷子。

顾魏笑他：“我的天，你的牙也太厉害了吧？直接咬断了？”

男孩也嘿嘿的笑起来。

之后的泡面加午餐肉，更是刷新了男孩对食物的认知。他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顾魏问：“那你跟爷爷平时都吃什么？”

“抓到什么吃什么，地里长什么吃什么！”

“那你也不上学？”

“爷爷说，每天上山都是学习。”

“好奇怪，大家都上学，你上山。”

“爷爷说，上山学的是像野生动物那样生存能力。你们上学那些东西没有用。”

顾魏听到这句话忽然心中豁朗，他脑中一直疑惑想不明白的事情，被男孩说了出来。他在学校成绩很好，一直是全年纪前三名，可同时又觉得老师教的东西很傻很无聊。跟班上同学关系也算和睦，可从不觉得那些同学是自己朋友。他一向觉得同龄人都很低智低能，可比他小六岁的男孩却从来没有给他这种感觉。

顾魏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喜欢去林业局员工活动中心的图书室翻阅初高中的生物课本。他去年在母亲的书柜里找到一本比砖头还厚的《内科学》，白色的封皮，三个黑色的大字《内科学》印在封面。顾魏觉得特别酷，就拿出来瞎翻。虽然他并看不懂书立写的什么阴阳，男人属阳，女人属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可是就觉得那些文字充满了魅力。

这些跟男孩比起来，自己的那点与众不同似乎实在不算什么。

两个人吃完了顾魏带来的所有东西，男孩用小斧子当铲子，铲起湿的沙土盖在已经灭了的柴灰上，一再确认完全灭了，才下山。

又路过那片薄荷，男孩掐了几株带梗的，递给顾魏。“你拿回去，叶子揪下来可以泡水。”

到了山下，男孩说：“我有一只小白鼬，你要不要来看？”

“哇？白鼬长什么样子？我要看。”

爷爷在院子里一把藤躺椅上，翘着腿喝茶。傍晚这会儿是爷爷最喜欢的光景。太阳落到了山后，有光但不晒人。爷爷仰在椅子上看天，云走的快，看一两个小时也不腻。听见有人过来，爷爷支起身子。男孩从不跟镇上小孩子玩耍，更没往家里带过人。

顾魏走在男孩后面，爷爷见过顾魏，知道他是顾青云的儿子。这孩子长得白净好看，听说学习成绩也很好，又懂礼貌。其他家长说起顾魏，无不是夸奖的言语。看他俩结伴玩，爷爷心中也高兴。

“爷爷。”

“爷爷。”顾魏也跟着喊了一声。

爷爷点点头，笑着道：“嗯嗯，去玩吧。”

男孩把顾魏带到房子，从笼子里把小恶魔拿出来，小恶魔兴奋的蹦跳。

男孩从屋外撕了几条鸡肉，小恶魔迅速的跑过来吃肉。

顾魏从没见过这种小动物，他只见过镇上的家猫家犬。“能摸他吗？”

男孩点点头。“等他吃完。”

小恶魔埋头把肉条都吃完，男孩抓住他腋下把他抓起来。把小恶魔背对着顾魏：“摸吧。他会回头，你别躲。”

顾魏犹豫了一下又问：“他身上有寄生虫吗？”

男孩歪着头：“什么是寄生虫？”

“就是会咬人的小虫子。”

“没有吧？我也不知道，我没被咬过。”

顾魏想了想，还是没有伸手。

男孩把小恶魔放到地上，小恶魔还在周围嗅嗅的找吃的。

男孩想把他抓到自己帽子里，刚碰到小恶魔的后颈，小恶魔突然回头一口叼住男孩的手指。只是含在嘴里，并不疼。

男孩弹了一下小恶魔的鼻子，小恶魔松开口，闻了闻，顺着胳膊爬到男孩肩上，钻到帽衫的帽子里，在里面钻来跳去。

顾魏看着羡慕极了。“真好玩，他有名字吗？”

“小恶魔！”

“我也想有一只。”

“爷爷说，养不住，过两年他就会跑掉了。”

“那我能常来玩吗？”

“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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