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郭家有女名子语

话说郭奉天在齐尚那赢了不多不少四百块钱之后，便带着小姑娘回到了方才路过的那家餐馆，此时太阳已经落山，餐馆内客人也不像之前那么多，郭奉天带着小姑娘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然后便把菜单推给了对面的小姑娘，意思这次由她点菜就好，自己则是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小姑娘瞧了郭奉天几眼，见他始终不说话，就那么一直愣愣的看向窗外，自己只好随意的点了几样菜，大多是素菜。

小姑娘这些年吃苦吃惯了，别说是简简单单的素菜，在遇见郭奉天之前，能吃上一顿热乎的饭菜那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郭奉天瞧着窗外的高楼大厦，琳琅满目，而这小姑娘则只是呆呆的望着郭奉天。



一大一小，沉默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郭奉天忽然转过头来，问了一句。



“你的双亲是否还在世？”



小姑娘原本只是望着他发呆，见他忽然发问，小姑娘也是一愣，随后平静的答道：“应该还在。”



郭奉天歪了歪脑袋，“应该？”



小姑娘点了点头道：“我七岁时被父母赶出了家门，现在已经有三年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不过想来应该是在的。”



郭奉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并没有询问小姑娘为何会被父母如此无情的赶出家门。人生而在世，总有那么一两件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就如他一般，甚至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孤家寡人了不知多少年。



可那小姑娘却在一旁默默开口道：“我父亲一直都想要个儿子，所以对我一直都是不冷不热，后来我母亲生下了我弟弟，我还记得我父亲那天喝了很多酒，那是他第一次对着我笑。



但是没过多久我弟弟就去世了，从那之后我父亲喝酒越来越凶，时不时就会打骂我和母亲，骂我母亲没用，是个连生孩子都不会的没用娘们。后来我母亲又给我生下了一个弟弟但是没过多久，还是夭折了。



后来村上的人都说我家有脏东西，我父亲就请了一个算命先生来，算命先生在我家住了三天就走了，再后来我母亲就带我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镇上，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其实那个算命先生跟我父亲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说我是个灾星，如果继续留着我，家里注定不会再有子嗣，而且我父母也可能会被我克死。



所以我母亲把我丢下时，我没有跟回去，我天生就能从别人身上看到一些奇怪的景象，我害怕我真的是个灾星，所以哪怕我现在依旧记得回家的路，我也不敢回家。”



小姑娘说完这些话，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郭奉天手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壶酒，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世间人有万千不幸事，但所幸世间还有千万酒。



我以万千事佐千万酒，何其幸哉？



郭奉天慢慢放下酒杯，直视着小姑娘，异常认真的对她说了一句话。



“你不是灾星，永远都不会是灾星。”



小姑娘双眼泛红，凝视着郭奉天，没人知道此刻她在郭奉天心湖上到底看见了什么景象。



小姑娘最终破涕为笑，有一种笑容是在经历过人情冷暖后依旧纯真无暇。



郭奉天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声说道：“吃饭吧。”



片刻之后，当郭奉天慢慢饮去杯中最后余下的一口酒后突然捧腹大笑，他一手拄在桌上，另一只手举着已经空了的酒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我偏偏要子语，子当如何？”



这晚过后，小姑娘有了个素雅的名字，郭子语。



————

次日清晨，今天的永福巷来了位新摊主，与一般的江湖杂耍不同，也不贩卖一些老旧玩物，而是坐摊算命，地上摆着一些黄纸符箓。



年轻摊主自然便是郭奉天，他这摊子离齐尚的摊子很近，齐尚时不时就过来转转，言下之意总是想跟郭奉天手谈几场，可郭奉天哪里有那闲情逸致，今天到现在还没开张，人家烦着呢。



齐尚显然是看不出个眉眼高低，自己的摊子也不正经打理，有事没事就往这跑，再后来干脆就不走了，瞧这架势，郭奉天要是不跟他下上一两盘，估计他能呆到天黑。



最后郭奉天也是拿他没辙，事先说好了这次手谈就只是交流棋力，不赢钱。



别看齐尚三十多岁，但是一说到下棋，就跟个孩子一样，连连点头，小鸡啄米都没他点的快。



齐尚赶紧小跑着回自己摊位，把棋子棋盘直接打包带走，一股脑的都抱来郭奉天这边。二人收拾好棋盘，刚要来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厮杀，不巧的是郭奉天这边居然来生意了。



一位身穿黑色貂绒，脚踏长靴的妙曼女子缓步走到郭奉天的摊子前，径直坐下。望着郭奉天也不说话，黛眉轻轻一挑，鲜艳如血的红唇显得诱惑无比。



就连齐尚这种棋痴都不由的直了眼睛，暗暗咽了一下口水。



郭奉天见自己摊子终于来了生意，乐的不行，瞧见居然还是这么个大美人，更是笑逐言开。直接一把推开齐尚，轻咳了几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破旧的衣裳，正襟危坐。



那美艳无比的女子掩嘴轻笑，一双眸子仿佛天生便春意盎然，让人一眼望去便魂不守舍。



饶是郭奉天也老脸一红，不得不忍住不去看那双勾人魂魄的眸子，佯装镇定的询问那女子是想算运势还是姻缘，又或者吉凶祸福？



那女子伸出一手捋了捋鬓角处的秀发，刚要说话却被郭奉天打断。



“贫道见你印堂发黑，怕是有祸事缠身？无妨，贫道最擅长解人凶兆，如果姑娘信的过，不如先告知贫道你的芳名？再与贫道说说你那生辰八字，家住何方，是否婚嫁……”



话说到一半的郭奉天被身后的郭子语轻轻拽了拽衣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跑题了，干笑两声不再言语。



那女子倒也不介意，只是略显玩味的说道：“小道长第一次见人家就问人家的生辰八字，难道道长不知道女人的年龄是不可以随便告诉陌生人的嘛？”



郭奉天正了正神色，一脸认真的说道：“你我一见如故，何来陌生人一说？”





“道长果然道法高深，小女子佩服。”



郭奉天淡然一笑，也不知是听不出那女子话语间的调侃意味，还是听出了却装作听不懂。



郭奉天正了正衣襟，伸出一只手，问道：“可否让贫道为姑娘看看手相？”



那女子笑意玩味，思虑片刻才缓缓伸出一只手。



郭奉天将那女子纤细的手掌轻轻放在自己的左手之上，不得不说这女子不光身材妖娆，长相妩媚，一双手更是如一副上好的玉器一般小巧精致，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



郭奉天低头望着那双手，罕见的露出极为认真的表情，郭奉天这十五年来，跟老爷子学了不少东西，用郭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旁门八百，左道三千，技多不压身。

但是也有很多，是他脑海中本就存在的。



其中就有看手相这门技术，而这女子的手相颇为奇特，若说她是吉相可这掌纹琐碎，生命线更是有一处不易察觉的断裂。若说她是凶相，可又明显有富贵之态，事业线绵长悠远，显然也是一个有福之人。



郭奉天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这一个小动作却让那女子眼神恍惚了几分，似乎想起了某个故人。



片刻之后，郭奉天轻轻放下手，望着那美艳动人的女子轻声询问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姑娘家世不凡。如果经商，那此时的生意是否遇到了些瓶颈？而且我在看姑娘手相之时察觉你的脉象紊乱，身体欠安。至于姑娘你这手相，我也不敢太过断言，只能送姑娘四个字，福祸相倚。”



那女子闻言后面色悄然一变，看来郭奉天这番话的确是所言非虚。不等那女子开口，郭奉天已经弯下身子取了一张撰写有晦涩梵文的黄纸符箓放入女子手中。



“这符箓你带在身上，不敢说对你有太大的裨益，但至少可以让你睡个好觉。”



那女子面色不变，将那符箓轻轻收起后对郭奉天展颜一笑，这一笑少了些许风尘气，多了几分真诚。



郭奉天挠了挠头，心里嘀咕着“这女人怎么就知道傻笑，算命不用给钱的吗？”



那女子仿佛有看透人心的本领一般，淡然一笑从包里拿出一部手机，晃了晃。



“我没有带现金，不如转给你？”



郭奉天摇了摇头，那女子以为他不愿意，刚想说话却被郭奉天的一句话弄得哑口无言。



“我没有手机……”



郭奉天与那女子两两相视，相对无言。



那女子如何也想不到，现在居然还会有人没有手机？不过看他那一身行头，恐怕说的真不是假话。



郭奉天耸了耸肩，摆摆手道：“算啦，就算我这个冒牌道士行善积德了。”



那女子笑了笑，坦然受之。只不过在临走之前给了郭奉天一张名片，还丢下一句话说“以后没钱了，可以打这个电话跟我讨债。”



郭奉天低头把玩着这个明显质地极好的名片，没有说话。只是在那女子尚未走远时，朗声提醒了一句。



“姑娘你手上的那副镯子，其实是假的。”



那女子身形一顿，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摘下镯子向后抛去。



镯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郭奉天脑袋上，那女子仿佛轻笑了一声，默默走远。



郭奉天揉着脑袋，一脸无奈。他把名片轻轻放在桌子上，拿起那不知名的镯子，轻轻把玩起来。



齐尚在一旁忍不住好奇的多看了那名片几眼，等到他看清了名片上的名字后猛然一惊！



“李落红！她居然就是李落红！”



郭奉天脑袋一歪看向齐尚，懒洋洋的问道：“你认识？”



齐尚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哪里认识这种大人物，只听说过罢了，她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自己经营一家上市公司，在奉天市可是极为出名的。”



齐尚此时还不自知，那被他称作张叔，与他下了好些年棋的老人，是整个奉天市最有权势的人。



而郭奉天听完齐尚这一番话后，低头凝望着那张名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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