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落（二十七）

僵持，本不是死局，两方部队却沉默地僵持了长长数日。

叶默不排兵，只是死守，一寸地也不肯让，恶人部队陈列在外，却不强攻，冲突虽有，却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待到第四日，郭煦炎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他和叶落笙一路往北围追到了浩气这一小撮部队，照理说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地速战速决，然而现下的状况让他也是颇束手无措。

这些日子来，叶落笙也不攻打，明摆着是有意放对手一条生路，每天差人往敌营中暗送书信，却无一不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郭煦炎觉得叶落笙这个师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觉得自个师兄是个十恶不赦的卑鄙小人，也不理他更不露面，软硬不吃。

大概昔日有多崇拜，此时就有多失望。

叫花子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摸出挂在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也只有涉世不深的人才会如此这般正邪分明，逡巡世间谁又算得上干干净净，有资格要求别人也干干净净呢。这小姐大概是在山庄呆久了，几面院墙也不知隔绝了多少外界的污浊，为世间些冠冕堂皇的颂德之词蒙蔽了双眼。

正道邪道，何为大道，也不过心中逍遥二字。

想必就算当年的叶落笙不懂，此时也已经悟了罢。

其实于叶默来说，她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思索所谓正邪。在她的潜意识中，李渺渺，叶落笙这样的人就是最好的人，他们所向往的必然也是世间的正，而他们所向往的也即她所向往的。

她懵懂无知地落入江湖，仿佛一个手无寸铁怀技不精的人无望地在一片河海中漂泊，她心中的无望与恐惧，虽不曾道出，却无时不让她煎熬。

李渺渺死的时候，她仿佛觉得一直指引着她的一盏灯灭了。若说前路还有一丝光亮，在她看到恶人阵前的师兄时，便也湮灭无踪。

门外有人轻声唤她，想必又是阵前来送信的人。

叶默有些颓然地坐在案前，从牙缝中挤出。

叶默：滚开！

门外之人踌躇了一阵，脚步声便远了。

干脆与外面的恶人一决死战好了，她有些绝望地想，横竖这种情况下也是赢不了的，也许她孤注一掷，还可以取了叶落笙的性命。

可是她哪里舍得阿，她恨自己不争气，使劲地掴了自己两巴掌，才后知后觉地流了眼泪。

也不知道把自己关了多久，忽闻门外有脚步声，她正准备张嘴呵斥，门却因外力轰得一下大开了。

叶默有些诧异地抬头，以为是恶人的偷袭，马上握了一旁的剑。

哪知却看到据点里那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兵执着剑站在门口。

那人的神情复杂阴郁，叶默心中一惊，以为来者不善，可是以前在据点的时候老兵对她提携不少，也多愿意告诉她一些阵营之事，她便只是象征性地出了手。

那老兵枯瘦的手抬了抬，两剑相撞，只是一招，叶默就面露诧异之色。

那老兵分明使得是藏剑的问水剑法。

叶默没有想到，据点里那个做杂务，谁也看不起的老人会是藏剑之人。

她有些警觉地左手扶上重剑剑柄，沉声问道。

叶默：你究竟是谁？

那人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是透过她的脸看到了什么人似的，声音嘶哑。

叶愆：鄙人姓叶，名愆。

叶默：叶愆？！你……你不是死了吗？

叶默退后一步，不敢置信。

不过她转念一想，既然当时浩气盟口口声声说已经死了的叶落笙还没有死，那么叶愆还活着也不是那么奇怪的事了。

哪知老人点点头，垂眼道。

叶愆：我确实是死了………如果秦屹射那最后一箭时没有手抖的话。

叶默面对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

叶默：……竟有人救了你吗？

叶愆收了剑踱进房中。

叶愆：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李渺渺找了个老仆的尸体偷天换日将我救了出来。

叶默：她……她怎么会是…是你的……

叶默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渺渺她听到叶落笙名字时眼中的鄙夷与不屑，可若是他们都是师承叶愆，哪里会有如此的厌恶呢。

叶愆：我收她入门时，叶落笙已经同秦屹去了武王城，秦屹不知她是我弟子，又颇看中她，才让她负责收敛我的尸体一事。这才给了我们瞒天过海的机会。

叶愆：……她…同你很像，一样是正邪分明，可能一辈子做的最荒唐的事，就是救了我这个不称职的师父吧…

叶愆低了头，满脸的皱纹仿佛都挤到了一起。

叶愆：如你所见，她再没把我当做过师父，也不愿再见我一面。

叶默的心情有些复杂，却觉得这也是叶愆罪有应得，开口冷冷道。

叶默：那你早知如此，又何必干当初那种勾当呢。

叶愆转过身来顶着她。

叶愆：你可知我为何来找你？

叶默当然不知，谁知那老人步步紧逼。

叶愆：你可知是谁勾结恶人，是谁献出据点，是谁入了恶道？

叶默心中有答案，一时却不愿意道出。

真的会是师兄吗？抱剑静坐于银杏之下，心如止水，面无波澜，仿佛外界一切与自己了无关系，潜心悟剑的师兄吗？

叶愆有些激动地拍了拍桌子，他老了，历经了大起大落，世间沧桑，曾经迎风御剑宛如嫡仙，此时也是垂垂老矣不复当年，多说些话都有些力不从心。

叶愆：正是秦屹，如今的武王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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