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落（三）

李沧歌啧

李沧歌勾唇坏笑一声，放开了窘迫不已的叶落笙。

那万花大夫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托着药盘径直走到床前，素白的手在一旁的小箱子中翻找了片刻，拿出一颗黑色的小药丸，利落地扳过叶落笙的头，往他口里一塞。

墨尘：旧伤未愈

大夫低着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漫不经心道。

墨尘：在藏剑的时候，大夫不会没有提醒你按你的伤势，重剑莫要乱用吧。

墨尘：还有

他顿了一顿，伸出手，挑开叶落笙的前襟。

墨尘：胸口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

医者所指之处，巨大的伤痕狰狞地趴在少年的胸前，伤口的中心泛红，显然是才长出来的新肉。

叶落笙垂下眼眸，不答他。

墨尘：这里呢？

大夫倒是挺感兴趣，纤长的手指又点点他的左边肩膀，只见与白皙平滑的右肩不同，他的左肩上有一片灼伤的痕迹，不过看起来是老伤了。

叶落笙似乎很不喜欢他问起这些，皱了皱眉头，抿着嘴扭头看向别处。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沉默。

李沧歌哦……

一旁的李沧歌突然怪叫一声。

李沧歌叶兄弟你这是纹身吗？

他又凑近看了看。

李沧歌啧，看起来还颇有西域特色。

说着一把拉开自己定国套的前襟，指了指胸口，笑嘻嘻道

李沧歌来帮我也纹一个，我要在这里，对，就是这里，纹一筐马草。

叶落笙觉得此人应该是有病。

但是他无法否认，这左肩上，之前的确是纹上了什么的。那时他有凌云之志，也心高气傲，多少次与他的盟友杯酒言欢，述青云之志，论浩气长存。

可是最后他活得像个笑话。

叶落笙正想着，突然听到楼下一阵喧闹，想是来了许多人，隔得远，也不知是谁，他们在说些什么。

李沧歌给那万花大夫使了个眼色，大夫心领神会地微微点了下头，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只听见门外传来踢踢跶跶的脚步声，约莫有五六来人，小心翼翼地，他们走上了楼来。

叶默：大夫，这里的大夫在吗？

门外的走廊中传来清脆的女声。

坐在床上的叶落笙猛得睁大了眼，一下子直起身来想要冲出去，却被一个反剪狠狠地压在了床上。他张嘴想喊些什么，但是李沧歌的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一些破碎的声音从指缝中漏出来，那么细小，又无力。

那唤大夫的声音，不是叶默，他的师妹，又是谁？

万花大夫和叶默就站在门外，两人的对话可以毫无阻碍地清晰地传到屋内两人的耳中。

叶默：大夫，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师兄，就是一个藏剑的弟子，很瘦，身体不大好。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很着急的样子

叶默：他不见了，庄里的人都特别担心……

墨尘：藏剑……

万花大夫似乎是想了一想，拖长了尾音。

叶默：是是是！大夫大夫你有看到吗！

叶落笙唔唔唔！

屋内叶落笙拼命地挣扎，想要弄出点声响让屋外的人注意到。可是无奈他现在浑身乏力，而且李沧歌的身手似乎不像他之前想的那样是个怂包，反而，这人力气大得惊人。

墨尘：我想起来了，今早出去采药的时候听驿站的马夫说，是有一个藏剑少爷昨晚出城去了，说是要去巴陵。

万花不慌不忙道

墨尘：好像还有一个天策

叶默：对就是他们

小姑娘欣喜地叫道。

叶默：谢谢大夫！谢谢大夫了！

李沧歌绕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藏剑从奋力挣扎到垂下手，眸子里的希望一点一点散去。

门外脚步纷乱，接着声音越来越小，想来庄里的人是走远了。

叶落笙气得发抖，张开嘴对着李沧歌的手就是一口。

李沧歌嘶…牙齿倒挺利的。

李沧歌疼得闷哼了一声，忙抽走了血淋淋的手指。

叶落笙我累了，阁下可以走了吗？

叶落笙扶着额头，觉得被气得心口没来由地疼。

李沧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磁瓶，强硬地扳开叶落笙的嘴给他一滴不漏地灌了下去。

……软筋散。

帮躺在床上的藏剑压了压被子，李沧歌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

李沧歌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语气里的得意掩都掩饰不住。

叶落笙心里那个恨，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下楼的时候，万花的大夫在木桌那边配药，听到脚步声也不抬头，淡淡道。

墨尘：为何要留他？

李沧歌倚在栏杆上，笑。

李沧歌你看他的手脚经脉，都是断掉后又被接起来的。

墨尘：我是行医者，这些我比你清楚。

天策歪了歪头，突然敛了笑意。

李沧歌他这样的人，不会是普通人。

万花没有回答他，还是自顾自地做着手头的事，半晌，才开口道。

墨尘：昨日我才接到消息，说恶人又大败了。你…

李沧歌我知道……

李沧歌打断道。

他脸上没有了平日里那样的痞气，略皱了眉。

李沧歌要回去了。

秋风微凉，从窗子的缝隙中吹进沉香缭绕的房间。

叶落笙睁着眼默默地躺在床上，看那白烟慢悠悠地飘上去，被风吹得凌乱不堪，最后灰飞烟灭。

他想起五年前，他背了双剑，也不顾师兄的阻拦，打点好了行李，偷偷溜到藏剑码头，带着对浩大江湖的憧憬，带着除奸除恶的兴奋。他站在船头，看着山庄在眼中渐行渐远，船行在平静的湖面上，划过一道水纹，随后慢慢淡去。

也许江湖泥泞，踏进了一步，就再也无法全身而退。如今他心如止水，只愿在庄中铸剑赏花，饮茶作画，领悟剑道。可是却以这样一种方式又被推入泥潭。

人生当真如梦，他琢磨不透，也只能随波逐流。

命运这种东西，真是不可说，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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