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散

太阳唯一，所以无论身处何地所观赏到的皆是同一处黎明——理是这么个道理，悟出这个道理的人却也是唯一的。至于其余听众，各有各的理解。

举一个好例子，阿尔贝莱特就是这条箴言的完全拥护者，皮小汉则是彻底反对派。

对于海边度假，阿尔贝莱特没有太大欲望，更何况现在并不是盛夏。然而又硬生生被对方用一些奇异的手段纠缠过来了，理由是皮小汉觉得海上日出必须得逮住机会看一回。

所以，赶完半天的路，到达酒店房间的那一刻，阿尔贝莱特选择学习阿石：大字一躺，化身床上的那一块雷打不动的顽石。

他倒不是累，单纯无聊。

“假期为什么要团建，为什么！”

团不团建倒也不重要，单纯想到自己想买没买的游戏限时优惠，明天截止。那心啊，一瓣一瓣的凉。

所以他在床上刻意拉着半死不活的语调嚷着，专给隔壁那个人听。

摆着洗漱用品的皮小汉从门里探头出来，回了句：“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才出来的吗？”

“半路上发现之前一直想买嫌贵的游戏限时降价，我又刚好没带电脑，这不，巧得很？”

说罢，阿尔贝莱特自嘲似地笑笑，左臂盖上眼假寐。

欲哭无泪。

“别那么沮丧嘛。”皮小汉贴着床沿坐下，就着酒店台灯，检查自己的相机是否被磨损，“我跟你说，这里的日出是真的放网上必成网红的程度，特别好看。上次我来的时候没带相机，哇真的可惜死了……结果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

“太阳都是同一个太阳，地球也是同一个地球，在哪里日出日落不都一样？”

“……谁说的？”

“我。”阿尔贝莱特在手臂下憋笑。

“嘿你这人……”话没说完，皮小汉先笑起来，狠狠推了阿尔贝莱特一把。于是二人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团。

熄灯前，皮小汉将相机搁在一边，看向身旁的阿特。

就那么看着。

“既然是你说的，那我还非要给你看看，哪儿不一样。”

结果就是，凌晨五点，阿尔贝莱特从非常安详的梦境里被拽了出来。

打不到车，只能问酒店租双人自行车，在大门外等取车。

站在马路边，仰头望着天空上令人怀疑的碎布似的积云，牢锁着霞光。

“你完全确定今天适合去……看日出？”

阿尔贝莱特的目光在天上扫过一大圈，回到眼前人上。皮小汉埋着头，像是在调试相机。

似乎被忽视了呢～

困倦之余突然想起优惠活动至此尚未截止。

阿尔贝莱特感到削微恼火，可能是因为起床气吧。

皮小汉突感颈后发凉，可能是因为海风吧。

于是他后知后觉地从相机上抬起头来，回应被自己凌晨叫醒的好友。

“啊……你说什么？”

“何もない何もない”

“？”

对方毫不在意般地浅阖着眼，嘴里哼起不知名的曲调。

海风。

迎面而来的风伴随晨寒吹刮，挂在耳尖上。宛如魔法，无视物理防护直夺体表温度，坐后座的阿尔贝莱特都忍不住暗骂一声脏话。

天空依然摆着臭脸。

“冷吗？”

因为是下坡路段，轻按着刹车的皮小汉关切地回头问道。

“……麻烦你好好看路啊喂！”

风向微变，自行车以毫厘之差躲开了围栏，接着在路中间急刹。凌晨时分的公路前后都没有车影。

阿尔贝莱特已经开始后悔了。

“你……你会骑自行车吗？”

语气里透着掩不住的质疑。

对方没有回答，只安静下了车。

一丝不安掠过心头。

等等他想干嘛？阿尔贝莱特紧盯着步步逼近的某人。

“下车。”

“为什么？”

直视对方，企图察觉到什么。

皮小汉只是看着。

几秒后，忽扑过去，又一次拽下对方。

“换个座位而已啦——”

再次启程，向着海岸。

“你要换座位好好说嘛，我还以为你准备不要车走路过去。”阿尔贝莱特蹬着自行车说。

“就是想试一下嘛。”皮小汉趴在对方肩上，“其实走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开什么玩笑，这里离海岸还有几公里路程——”

话音未落，即刻被风打断。

风，海风。

视野前端，黝黑柏油路的尽头，云雾尽为风吹散，映入眼帘的是绝无仅有的绚烂色彩。海面的波澜反射光线，因此染上曙光的颜色。如同十几世纪教堂的彩色玻璃窗，赞颂日光眷顾的神明。

遥遥听见海鸟的声音。

无法名状。

皮小汉握住阿尔贝莱特的手，按下了刹车。

“你看，你不能怪我不看路吧？”

二人在路中并立，聆听、观赏，世界此时近乎停滞。

快门声轻快地响起。

“喜欢吗？”皮小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喜欢。”

文字游戏。

阿尔贝莱特默默吐槽。

一切景色尽纳入相机之中与那人瞳中，只是看见，便无需多言。

太阳唯一，而造就万般颜色，矛盾的变化与独特有何不可。

正因此，美好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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