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出魔窟记

与那猪妖“四哥”相比，“三哥”皮肤也很白，只是比猪妖高出许多，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看上去就有做过“大哥”的气场，难怪众囚都恭维讨好他了。过一会开始打坐，洪哥(刘干部)进了监子，对众囚宣布一件事:“都听清楚了，李世平身体不太好，以后监子里的事让王云山协助管理，都给我守规矩点。”说完锁上监门出去了。

原来如此，眼见猪妖大限将至，倒行逆施，这“山哥”是刘干部培养的“协管”，也是为203拟立的“皇储”吧。看着这个白净而又端正的面孔，海山在寻思，这个“三哥”应该不会像猪妖那样变态暴虐，自己的今后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些吧。

晚上洗澡时，海山看见“黄毛”在替这个“三哥”涂香皂，搓背，“黄毛”一向以“管事”的自居，整日里像“哮天犬”一样吼叫，打骂其他人。他肯给“三哥”做小厮，看来这“三哥”来者不善。等“三哥”洗完了澡，海山看到他背部的文身，吓了一跳，那是一个斩断了的蛇头，只是一个头，没有蛇身，毒牙张开，血红的信子吐出老长。文得十分逼真，栩栩如生。宛如一个蛇头长在他背上一般。海山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一个案发入狱的“毒枭”，涉案毒品几百公斤，他背上文着的断了头的毒蛇，似乎在诠释着他的人生轨迹和归宿。海山不由得想起以前曾看过的一则新闻:一位做蛇羹的厨师，用刀斩断了一条毒蛇的头，继续操作时，没想到被已斩下的蛇头紧紧咬住了手掌，身中巨毒，幸亏及时就医才保住了性命。

眼前的这位“三哥”，有毒性么，会咬人么？看似不会，他脸上好像还挂着温和的笑。

“三哥”不像“猪妖”四哥，四哥明知自己案子已是终审判决，自己时日无多，只是等死的状态，故而忌讳说起自己的案情。而这个“蛇妖”三哥却不怎么忌讳，据他说，他们的案子是省公安厅挂牌督办的大案。由于涉案人员三十多人，一个看守所里都关不下，因为同案犯不能关在同一个监室里。他的同案分别在市县几个看守所羁押。

听“三哥”的说法，他们案子的首犯姓汤，人称“汤司令”，是本市乃至本省毒品圈子里叱咤风云的人物，在澳门大场子里赌钱每天都是上千万的输赢。而“三哥”不忌讳说起自己的案子，是因为目前在即将被公诉的涉案人员里，他只排名第九，按他们的经验，类似的案子被判“打掉”(死刑立即执行)的，一般是四五个，故而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大事，至少在戴着链子的猪妖面前，他还颇有几分优势，几分自得。

“皇储”三哥想上位执政，猪妖却不想提前退位而被称为“先王”，这两个毒王妖人表面上互相恭维捧场，心里却各怀鬼胎，阳奉阴违。

这段时间，203监子里出现了“用人荒”，首先，由于刘干部(洪哥)管理有方，交钱“吃上铺”的人达到十一个，而“吃上铺”的人是不用做任何事的，包括夜里值班都不用做。其次，“苦瓜脸”，“黄毛”，“地包天”等人要全方位地侍奉两位大王，也不用做事。那能调动做事的人便不足十个了。什么叠被子，擦铺板，擦地板，刷厕所，倒垃圾，给上铺囚打饭，洗碗，事情有点多。其三，“黑白双煞”谢，李二人仗着拳脚凶悍，也不用做事。这“皇储”三哥刚刚监国理政，就遇到了用人捉襟见肘的局面。

这天早上，蛇妖三哥喊道:“海山，你过来。”海三过去说声“三哥好。”“海山，你以后还负责刷厕所，反正以前刷过，业务都熟练了。”海山心里瞬间闪过许多念头，不答应么，要得罪这个想上位的“协管”，自己以后日子会好过吗？答应么，刷厕所倒是小事，可这天气眼见越来越冷，自己腿脚依旧麻木，再去泡在那冰冷的水里，关键还是那可怕的“高伪神”，还有“黄毛”那厉声的斥骂，那时时在头顶上抖动的晾衣竿……。想及此处，海山壮着胆子:“三哥，对不起，洪哥(刘干部)说过了，我手臂有伤，不用做事了。”一听海山竟然拒绝自己，那三哥脸色由白转红，大为不悦，但碍于是洪哥说过的，他也没多说，任海山回到座位上。

这时，猪妖“四哥”出场了，他大叫:“海山，你过来！”海山预感事情不妙，只有硬着头皮走近猪妖。猪妖“四哥”瞪着绿豆般的小眼，右手巴掌举起放在海山左脸旁边，做出要扇耳光的样子:“嬲你妈匹！刷厕所，干不干？”这时他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脚下也在晃，那链子又“哗啦哗啦”地响起，李海强想过来帮海山说几句话，却被“黄毛”拉住了。海山在这猪妖淫威逼人的气势下，浑身颤栗，没能表现出古代仁人君子推崇的“威武不能屈”的气节，他咬了两下嘴辱，无奈地答应下来“好吧，我做”。

想那方孝孺受尽折磨，在朱棣威逼利诱之下，仍愤然写出“燕贼篡位”四个大字来拼死抗争。杨涟在锦衣卫镇抚司大牢里，遭受阉党几十种酷刑，体无完肤，气息奄奄，仍守节不屈，尚能发出“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这般生命最后的怒吼。海山至此方知，这“威武不能屈”堪称难能可贵，古代圣贤真乃人中龙凤也。自己在一个将死的毒贩面前，都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实在是有辱斯文，贻笑先贤了。

猪妖“四哥”嘴角又露出诡异的的笑，此番他淫威得逞，得意之极。而海山却郁闷而沮丧，只得拎起桶来去刷那厕所。

他却没料到，一个人比他更郁闷，更不忿，甚至是怒不可遏，将要疾风骤雨般地暴发了。

这人正是蛇妖“三哥”，他是洪哥钦定的“皇储”，来主持203的日常管理，今天发号施令，海山的拒绝已让他十分恼怒。不料“四哥”一出场，在巴掌的威逼之下，海山又接受了。这显然是“新主不如旧主”，“看人下菜碟”，不给他“三哥”面子了。

海山拎着桶，刚要蹲下去刷厕所，“三哥”一边怒骂“屌毛，你找死！”一边暴跳如雷地冲了过来，还有“黄毛”也加入进来，二人把海山挤在靠厕所的墙角里，一顿劈头盖脸的拳打脚踹，海山在墙角里，避无可避，很快坐倒在地，蜷缩成一团。这次，他也没办法去护住头脸了，因为二人拳脚太密集，距离又太近，海山只是把自己的眼镜摘下来用手在身后攥紧保护好，因为即使头脸受伤，还可以痊愈，而眼镜打坏了，监狱里不会有人给自己去配眼镜。那就真地成了半个瞎子一般，这漫长的牢狱生活可怎么熬下去？

“三哥”动手打人，是认为海山让他大失颜面，尚属事出有因。而“黄毛”动手助拳，除了想取悦新主子，还有就是因为狱中百无聊赖，打人能让他获得一种难言的快乐。

这边剧烈的打斗，引得监子里对讲警报器响起来，先是值班辅警赶过来制止，接着洪哥也到了。

洪哥办公室里，海山鼻青脸肿，由于眉骨中拳，眼都快睁不开了，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等待发落。因为头上身上都中了拳脚，也不觉得哪里特别地痛，只是脑袋里“嗡嗡嗡嗡”地响个不停。

洪哥查看了监控视频，又问了海山具体情况。似乎也很为难地说:“要是以前就好办了，谁不服管，干部把他拉出来打一顿，可现在是法治社会，上边有禁令，不得殴打在押人员。”又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我把你调到208监室，那个管监章昊要理性得多，你看行吗？”海山哪里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203猪妖，蛇妖都针对自己，恨不得把自己打残，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了。208是少年监，有什么“小恶魔”，“小蟑螂”？顾不得这许多了，即便是有“小丧尸”，“小异形”也得去了！

离开洪哥办公室时，海山看到办公室外墙壁上，赫然写着两行标语“坚决打击牢头狱霸，切实维护在押人员合法权益”。

很快，海山收拾物品，告别李海强，离开203。一瘸一拐地跟着洪哥，进入所里惟一的少年监208囚室。

一切都像是天意:这一天是十一月二十一日，而海山进203的日子是八月二十一日，整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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