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好这些,也轮到海山值夜班了。他和老覃戴上值班的帽子,囚室过道前后一端一个站着。目睹囚室里这些鼾声如雷的囚徒,海山不觉悲从心来。这半生已过,没料到自己竟沦落到此种境地,与这些淫邪凶丑的人渣为伍,着实可悲。可又转念一想,众囚虽然学识低,文化浅,但他们大都是心系家人,即使是做奸犯科,也大多是为家人谋福祉。而自己呢?坑害最深的就是自己的家人,家败人散,妻离女孤。从这个意义上讲,自己是世界上最大的罪人,比此间囚徒可恶可恨多了。说也奇怪,海山想了一番自己的罪过,作了一番反思,居然心里平静了一些,甚至觉得坐牢是自己应得之报应,内心也没有那么多凄苦了。海山称之为“悔罪减痛法”。
熬到凌晨三点多,值班结束,海山叫醒下一班囚犯。然后和老覃在地铺上睡去。好几天了,因为没有安眠药助眠,海山都不能很好地入睡,每天夜里熬得眼皮疼痛,浑身乏力,还是难以入睡。即使有时似乎睡着了,也是睡得极浅,其他囚徒走动上厕所,打鼾声,很小的动静都能把他惊醒。唉!再睡不好,恐怕不用寻死,想撑也撑不下去了。
第二天,海山把写好的三封信交给王文志。王文志小心地收藏起来,这韶阳看守所有一点好,那就是从看守所释放出去的人,没有搜身的要求,因此好多囚犯都托要出去的人带一些消息给家人。“老猫子”说这些在劳改服刑的监狱里是不可能的,释放的人半片纸都带不出去。自此海山每天都在盼,盼着王文志早点释放。
入狱第七天,又进来两个“新兵。”其中一个三十多岁,样貌凶悍,身材粗壮,一身横肉。另一个神情沮丧而猥琐,瘦弱不堪。军哥,雄哥,蝎子哥上去训话讲规矩。那个凶悍的居然有些不屑,但碍于对方人多,他极不情愿地蹲在地上,由于不服,他的身体还在不停地,有节奏地抖动。“蝎子哥"立功心切,上去就是对头肩部一脚踹过去。“娘卖逼,蹲着不会呀?”那位被一股大力踢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似乎想翻脸,但又忍住了。然后他被搜身,“蝎子哥”从他身上搜出一包“芙蓉王”香烟,还有一包槟榔。海山感到很不解,进看守所几道门,身上早就搜得一干二净,他居然能把香烟和槟榔带进来,可见颇有来历。尤其是这槟榔,在监子里是极抢手极稀罕的东西。别看这玩意样子难看,黑黢黢干巴巴的,但江南本省,尤其是韶阳人,那些混社会的也好,三教九流也好,都嗜好槟榔。对不喜欢它的人来讲,它就像垃圾废物毫无吸引力,嚼起来也无甚好味道。但对于喜好它成瘾的人来说,槟榔是无上且不可或缺的宝物。它似乎能集“装逼”,“休闲”,“社交”多种功能为一体,因而身价倍增。这里流行一句话“槟榔加烟,法力无边”。像平时也只有希哥军哥两个人能嚼得上。军哥问:“叫什么名字?做什么事进来。”那个答道:“蒋忠,非法扣禁。”不知何故海山一听这罪名,就禁不住心里发怵,发虚。可能是这类职业收债的打手过于强悍凶狠,令海山胆寒。另外一个人倒很恭顺,早就蹲得很标准的姿势,用极不标准的普通话答“我叫吴成,运输贩卖毒品。”雄哥一听是同道,感兴趣了:“在哪出的事?多大数量?”“在韶东县出的事,四十八公斤。”雄哥一听,有些吃惊“什么,够多的,是四号还是油?”那个恭顺的答道“一块四号,其它是油。”海山在牢里呆了近一周,也大致能听懂他们的行话。毒品卷子里把海洛因称作“四号”,把冰毒叫作“油”。由于涉案毒品量大,雄哥对这个毒贩似乎有些敬意了。给他安排的差事也轻松,是叠被子。而那个凶狠的被分配去拖水,那是监子里最苦的差事。海山在琢磨,这位叫“蒋忠”的狠人,父母一定没有读过水浒传,那位在“快活林”被好汉武二郎用一顿醉拳暴揍的“蒋门神”不正是叫“蒋忠”么?眼前这位一身一脸的横肉,倒似足了“蒋门神”,看他身体宽大如门板,且避了古人的名讳,叫他“蒋门板”吧。如今看“蝎子哥”死磕“蒋门板”,狗咬狗一嘴毛。倒也是一出好戏,海山心里想叫好,却不敢叫出来。
晚上睡觉,海山,老覃的铺又分来一个人,就是那个猥琐而沮丧的毒贩吴成。除了回答牢头的问话,他几乎一言不发。海山倒能有一点理解,这个吴成运输贩卖毒品数量如此之多,估计是要判重刑乃至于极刑的了。难怪他脸色惨白,神情之绝望甚至超过了海山。他好像提前接到了死亡通知书,除了哀叹就是神情呆滞地发痴。看着身边的吴成,海山真正感受到了牢狱之灾的内涵,敢以身试法,自由,甚至生命都会交于司法机关了。
半夜里,又进来一个“新兵”,和海山他们挤在地板上睡,虽是个“新兵”,却异常霸道,把海山,老覃和吴成都折腾醒了。看着他蛮横的样子,三人也是敢怒不敢言。他背后文着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关二爷(关羽)。用手不断把海山等三人往里推,嘴里还不断地骂“娘杂妈匹,往里去!”没办法,他的拳头就是硬道理,一个人占了近一半铺位。而且他入睡特别容易,躺下十几秒钟就鼾声如雷了。海山几乎又是一夜未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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