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跨年晚饭,摆谈到九点过,幺爸跟三姑便与二姑一家人道别了,分作两路,迎着凛冽的风,往车库匆匆赶去。
甫一坐稳后座,目光探了探四周,确认茶灰色车窗紧闭后,不待幺爸驱车出库,堂奶奶便急急打开了话匣子。
“席间饭后,人老刘都说了好几遍,我也不好拂了她老人家的面子,只好应了下来,说怎么也要让咱们佳佳抽个时间与她家侄孙女见个面,看看是否合眼缘,却也没先问问咱们佳佳的意见。”
说到最后一句,将满八十岁周岁的老人家近年来越发枯瘦平静的苍老面容上,难得布上几分不忍。
话声未落,车从车库疾疾驱出,卷起一叠叠厚重尘灰。
幺爸一边目光锁紧前方一边接稳话头,话声轻松又似含几分轻讽嘲意:“人刘姨也说了先只是见个面吃个饭,试试感觉,也没说非得谈朋友结婚什么的,这有什么意见好问的。没感觉不处就好,这多简单的事,你还为难什么妈。”
幺妈侧头,从副驾驶位那方伸出左手来,蹭了蹭堂奶奶的右手手心,软声说:“妈,虽说咱们佳佳翻了旧历年关也才二十三岁,还年轻得很,不必像三姐家的儿子这么过早地结婚,才二十二岁就开始负担两个家庭。”
窥破自家母亲眼底明显的松动之后,幺妈侧身的幅度更大,双手轻握母亲的双手,轻轻软软地摩擦,继续道:“您又想,真任这几年这么过去,他会不会像二姐家大儿一样,且不说成家立业,但快三十岁了,谈个女朋友却还被吊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车内昏黄的夜灯像是瞬时步入了一更柔更缓的空间,堂奶奶只静默、小幅度地阖眸,不再作任何表态。
后提起别的事,老人家话声轻又缓,像真把这茬给揭过去了似的。
“你们知道那孔小林吧,就人刘姨的儿子,也是你俩的初中同学来着。他今年将近四十岁,都还没结婚,听说现在跟一房地产大老板的老婆搅在一起,每天清早天不亮,女方都开着小轿车给他送到他上班的公司楼下。人女方在主城区有两套房两辆车,说只要他愿意,她立马可以离婚,带着分到的财产跟他在一起,但他又好像不太愿意。”
幺妈颇为不解地掷出心底的巨大疑问:“刘姨刚不是在饭桌上说,他初中那会被刘姨逼着分手的女朋友现在都还在等他么,她有意让他俩旧情复燃破镜重圆吗,怎么又跑出一房地产大老板的老婆来了?”
“人都是要面子的,人老刘当然是捡着好听的话说了。”细腻如沈雾,纵懒懒瞥着窗外擦屏而过的模糊夜色,戴着耳机听着纯音乐用以分心,仍精准捕捉到车窗上映出的堂奶奶眼底一闪而过的明亮刃影,“但我也没想到,孔小林居然这两个都没选,想跟之前在上海谈了,但分了的那女朋友再在一起。”
虽有话声,车内气氛却像是静到了极致——落针可闻。
耐不住这样的静,沈雾扯下耳机,切了一首极耐听的纯音乐,选取了环绕立体音效进行外放,再极小幅度地拨下来一点密闭的车窗,任裹卷着冬日寒潮的凛冽晚风迎面扑来。
不消片刻,沈雾觉着冷,方摁下按钮,车窗如紧实无缝的帘,将夜色全然隔绝在外。
但茶灰色车窗边角缝隙却被擦上更暗的黑,与渐变成浓墨般黑的夜,彻底相溶。
车窗紧闭后,堂奶奶不知想到些什么,兀自笑出声,喉间都溢出些笑意来。沙哑得很动听,但不论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不对劲。
“要不是老刘说太远了不同意,估计孔小林还真能不管不顾,撇下痴痴等他二十多年的初恋跟这大老板的老婆,巴巴求着上海那女的复合呢。”
这番话于无声处惊雷,沈雾观察到幺爸幺妈均变了脸色,顿时想起些往事,立马狂按音量键,名为《A little story》的纯音乐被迅速切断。
往事于风声中重现。
堂奶奶口中的佳佳十九岁那年遇到初恋,他也是对方的初恋,感情甚笃,后分手,至今均单身;二十岁那年,谈了一女友,对方仍远在寸土寸金的发达城市港城;后难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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