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下）

“从今日起，你我之间算是情断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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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爷爷后面讲的内容傅深雪与傅深舟算是理出来了这场闹剧的确切原因。

一切还得从一九年也就是去年夏天说起，从接手邻区那个铺子的经营权说起，从源头说起。

哪怕过去了一学期之久，傅深雪还是很清楚地记得暑假里父母亲的愁容，那大概是她很少会见到的，因为父母从不在他们两兄妹面前叫苦叫累。

咬碎牙齿和血吞，这句话用来形容他们父母面对苦难时的态度非常精准。

这些事也是成年以后上大学以后的傅深雪才慢慢察觉到的，原因大概就是大学里有几次缺钱不好意思和父母说，就觉得赚钱不容易，于是放假回家帮着看店的她就越来越关注父母的言行举止，虽然他们掩饰得很好，但只要有心还是很容易发现问题所在。

可怜天下父母心。

“小舟啊，赶紧从铁架子上拿几张泡沫板子出来给你姐，小雪啊，马克笔在你面前那个钱箱第二层，赶快写两个两块钱一斤，一个一块钱一斤的招牌。”

傅盛林一边剥着玉米青黄色的外衣，一边吩咐正埋头滑手机的两兄妹各自做哪些事。

“怎么菜又要降价了，爸，这才上午十一点，一般降价不是要下午五六点那个时候吗，那时候很多人正逢下班，很多菜只剩下次品，人流量也大。”

傅深雪在才开张三个月不到的店门口听话地写着招牌，仔细想了下暑假回来这一个多月店里发生的事还是没想来个所以然，颇为纳闷地问向自家父亲。

“我们这店做不久了，你赵爷爷和赵表叔说物管要把店面收回去了，只给我们三天时间处货，意思就是这三天我们得赶紧把拿回来的菜，调料，干货给卖完卖净。”

闻言傅盛林低着头理玉米壳的动作一顿，方又利索起来，面上笑着的他心中却苦涩不堪，背后的真相还是大人知道就好，就瞒着两孩子吧。

“物管负责人说消防通道还是得收回去，不能再做了，哪怕他们也想收这个房租钱，却还是不能出租了，被上面人查出来了不太好。”

姑父赵景云说的话还在脑子上空不断盘旋，虽然有点没想通怎么物管一下子就要收回这个店面，哪怕知道这消防通道很少用到，要用时才关门，却也只好受着。

谁让官大一级压死人呢。

哪怕人家只是物管，也比自己权利大。

可是令傅盛林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所以为的真相只是最表层的，那根本不是真正的真相，等知晓真正原因那一天他才明白什么叫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两天以后，也就是将钥匙给姑父赵景云，拜托他把钥匙归还给物管的那一天，傅盛林恰巧去停车库里走了一趟，做什么他有点记不太起来了，但他想无论过了多久他都会把在停车库听见的话铭记在心。

他以为自己已经见够了人间沧桑，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发生时他还是心痛如针扎，鲜血自心尖溢出，汇聚成艳红长河。

“你知道吗，就是今天要关门那家菜店啊，是菜店老板他家姑爷和表兄弟整出来的事，就是为了一个月多拿一万二的房租，你说说这是人做出来的事吗，我看那水果铺子里的老板和他爸赵景云也不缺那点钱吧，也不知道他爷俩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心以为赵景云真心帮助自己的傅盛林一听这话心顿时凉了半截，坐在驾驶位置上愣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脑袋里许多声音嗡嗡作响，就在他刚想平复下心情时那人声音又从不远处传来。

“还有之前七月初店面涨房租四千也是赵景云他两爷子做出来的事，我就说这么点大的店面怎么一下子房租就从六千变成了一万，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这下傅盛林算是了解了涨房租与店面没办法做这些事的来龙去脉，本想走的傅盛林害怕自己还漏听了什么就又坐在车里等了大概十分钟，那人却一直沉默着，想必是没什么可讲了，于是傅盛林也就轻手轻脚开合车门，出了车库，走进店里和父亲讲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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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赵景云这个妹夫算是没走头了，当时我扇他半边脸时家里其他人都只有看着，不敢来阻止我这个大哥，哪怕我经济状况确实不如他们。

我当时打他时就说了一句话，原话就是你为了点钱亲情都不要了，他当时木讷地看着我，眼睛里空空的，像是什么也看不见了，就算是后悔也没用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没走头三个字沉甸甸地落在傅深雪心里，疼得她不知所措，记忆里那个对她那么好的赵爷爷再也回不来了。

傅深舟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竟是如此，只是沉默地看着不停抽烟的爷爷，心里却一直在想一件事。

如果不是考虑到两家以后没什么往来，他真想问问几年前待他们两兄妹很好的赵爷爷一句话——

“假如重来一次，你还会这样做吗？”

只是这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去了，往后几十年他们两家的关系就像溺死在深海里的鱼，再无理可辩，无话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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