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二章

林霡推着李北，他们沿着海岸线的那条小路过去。堤上聚拢的浪花像雪拍打着礁石上，碎成一块一块的。远处的绿色一点点的在他身边闪过。李北始终想不到林霡与自己有什么事情要聊。

于是便问：“哎呀，你也别遮遮掩掩的，有什么事就大大咧咧的说出来。”

“嗯，到了。”

林霡的衣服被海风吹得微微掠起，衣服上的“Visibility”也被风也压近了胸口，他头上的部门刘海盖过了眼睛，李北经过风的骚动看到了他的眼睛，凝眸时如波澜不兴的黑海，流动时如空中飞走的星星。现在这颗“星星”正在有趣的打量着自己。

林霡他从口袋里摸索着什么，李北最后看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利群。

“李北，抽烟不？”

“你小子行啊！哪搞的？”李北兴奋的说。

“南巷的那个杂货铺，我爸一般不会留意那边。”

李北心道自从我腿残了以后，别说抽烟了，什么大事都不让他去做，几乎等于是软禁了，这总算是能抽包烟了。又想到林霡说的，于是便问：“你爸也有严格管控？”

“这包是‘存货’，抽烟不能在他面前抽，会找打，我老爸也是个烟枪，平时我跑腿的时候我总是瞅着他的烟盒里的烟，平时就拿出一两根，不敢多拿。怕被他发觉。”“话说我都接近19了，这他妈什么事都还要管。”

“毕竟…我们都出过事的，”李北望向自己的河边的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我们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了。”

“我不敢苟同，不抽啊？”林霡把火机递给他。

“好了，用不着你点，又不是手断了。”

李北点燃了烟蒂，放在嘴里抽了起来。

林霡是用左手的那三根手指夹着抽烟，而在大拇指和小指应在的地方，则是平的，让人感觉怪异至极，缓慢的吸一口，然后再吐出烟气，犹如欧美片子那些富家子弟的抽样。

李北好久没这么安静的享受自己独处的时间了。虽说旁边有另一个人。但是不像他的保姆父母一样，半小时没动静（比如说上厕所）就会以为他挂在里面了，这让他很心烦且无语。

“嗯，李北，张萌萌你还知道吧？”

“嗯哼，怎么了？”

“她也在希望那边。”

希望特殊教育学校是朝口的唯一一所独特的残障学校，所以说是私立的，但所收的学费不多，不仅仅只是生理残疾，还有收治智力低下，脑瘫之类的先天性疾病的学生就占到了多数。

李北再听说她受了很重的伤，只是很久都无缘见到她了，还以为她在那场惨烈的车祸当中死了，于是便问：“她还活着？”

林霡点了点头，“她是和我一样抬上了担架，至于伤到哪里我不知道。”“有空咱俩去看看她？”

“嗯哼。”李北望向潮起潮落的礁石，海鸥漫天飞舞，有些像笔直的白剑猛狼插进了水面跃出海面，嘴里咬着乱跳的鱼。“我都有在好奇这些家伙会不会被淹死。”

“鬼精的很，”“它们呢尽量的一击必中，被他们看中的鱼不太可能有逃脱的可能性。而且大海是他的朋友，不太希望淹死它。”

“别看风景了，走，推你回去，明天又是个大晴天。”

“睛天？我怎么感觉会下雨？”

“那些鸟告诉我的，走吧。”

他们刚从泞淖路过来，李北的父亲就来了，林霡只能无奈摇了摇手，把李北推到李辉那边。

“明天学校见咯。”

“嗯呢。”

李北不断回忆起林霡说的“她也在希望那边”“伤到哪里我不知道。”虽说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很久，但是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残疾或许是另一种不幸的疾病。

况且，自己是喜欢她的，而或许这种喜欢是喜欢张萌萌曾经的面容，所以他有些茫然，万一被伤的不成人样了呢。

那时又该说些什么呢？

“北子，喂，想啥呢？”李辉敲了敲把手。“啊，没啥。”他从思考中反应过来，“是不是林霡说了些什么。刚才我看你们一直在说话，说啥呢？给老爸听听。”

“哈，不就学习上的事情。”

远处有辆载着满满当当的乘客的公交车驶过，像穿梭的地铁。

“对了，我获救的时候，有没和我一起的那几个女生还有没有人活着？”

“怎么问这个？都过去几年了。”

“快说，别卖关子。”

“怎么跟老子说话的？算了，你想知道我告诉你，那时候你妈都哭倒在地上了，我也拉住那些消防员，请求他们再找找那辆车里，已经四分五裂了，还冒着火，到处都是铁锈的味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景象，还好我坚持找到了你，或者说，是他们找到了你，他们设法锯断了压在你腿上的钢筋，然后把你放在救护车上。”“生命已经极其微弱了，还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大面积烧伤的女孩，叫什么来着哦对，叫王欣。”

“王欣？”他回想起那个火焰中同火焰一样炽热的目光，“赶紧再不走就没时间了，踩我的背。”李北赶紧让那个女生过来，车厢在呻吟，滋滋的冒火。在破口还有一个人在接应，正是他的死党。

然后车辆就爆炸了。

“你那是送进ICU，宣布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也算你命大吧活了下来。”

“我说，老爹别扯这些，除我以外还有谁在那次…车祸中活下来？”

“不清楚，34年了，反正我记得后面抢救无效死了好几个。”

李北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话。因为他们已经到了楼梯口。李辉拉着他的手这个接近四十多岁出头的男人，一位父亲，仍然有力气抱着他那残疾的儿子，一步步的踩下然后瞄准另一个阶梯，坚如盘石。

林霡又开始不断反复的做着那个梦，梦里还是那辆车，还是那辆公交，还是曾经的那些同学，也将唯一相同的就是，他还是只能看着破碎玻璃伸出来的沾满鲜血的每一双手，不断的晃动，不断的晃动像一条条红色蝴蝶。那些同学，那些他相处过的活生生的同学喊救命，喊啊喊啊。

他想跳起身，想垫住脚，仍然抓不住任何一只手，他听到了他们的急迫，听到了他们的呼喊，之后就是如期而至的昏天黑地的爆炸。再然后请问露出一张张满鲜血玻璃渣子面容突然的出现。

“不！”林霡又一如既往的被吓醒，心跳像撕裂似的，嗓子眼全是心跳声。他猛然抬头，窗户那边是星空漫布。“怎么又是这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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