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少年执剑

初见他时，他正脏兮兮地瑟缩在父亲的身后，不过四岁的一个小娃娃，骨瘦如柴又不爱说话。

父亲下山除妖看到他扎在乞丐堆里抢吃食，可怜他才将他捡了回来。还说他无父无母无名姓，给他取了名字叫做褚铭玄。

所以我不仅多了一个师弟，还多了一个义弟。

铭玄的天赋很高，纵观整个少阳山，哦，不，是纵观整个修仙界都难有与之匹敌的天才。

我是父亲的儿子，自问十四岁结丹已经很不错了，可铭玄入门不过一年就结了丹。

我记得那天霞光溢彩，转瞬又有乌云卷着天雷压来，笼罩着整座少阳山，天上隐隐绰绰地有一条巨龙在云中穿梭。若不是父亲和众位长老协力护持，恐怕我们少阳山都要被这可怖的天雷倾覆。

那日父亲感叹道：“铭玄吾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后来父亲在一次除妖的途中被妖所害，彼时的铭玄也才八岁，父亲临终托付，要我好好照顾他。

我成了掌门，而铭玄也在后来的门派比武中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了成为长老的资格，只要在四年后的簪花大会上夺得头筹便可正式登上长老之位。

不过自从父亲走后他就更加沉默寡言。

直到那天璇玑降生，那是他头一次展颜。

璇玑三岁的时候，我和丹萍才发现她六识不全，除了出生那次，后来她就没有再哭过，身上磕碰了也不见她疼。

彼时旁人都当璇玑是怪物不敢靠近，也只有铭玄总是跑来逗她，就连我这个爹爹抱璇玑的次数都没有他多。

主要还是璇玑太黏着他，总是忽略我这个爹爹。就算簪花大会比武的时候她也紧紧地攥住铭玄的衣袖，我连哄带骗费了好大劲才将她从铭玄身上扒下来。

铭玄无奈，我头疼。

我这傻傻的闺女啥时候对我这么殷切过？

那日五大派齐聚浮玉岛，铭玄一袭白衣执剑，目中寒光坚韧。一柄渠龙在手中婉转挥舞，一道道月弧出现在擂台上，剑影如织，矫若游龙。

铭玄的瑶华剑法练得出神入化，比之当年的父亲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五行咒术也配合得张弛有度。

而与他对战的正是上一届簪花大会的胜者，浮玉岛的徐慕凡，他的剑招狠厉迅速。虽然看上去是徐慕凡压着铭玄，但实际上他没能伤铭玄一丝一毫。

半柱香后，只见渠龙横前挥向，徐慕凡后撤一躲，转眼铭玄就手腕轻转掉了个方向，渠龙剑指徐慕凡右臂挑开了他的剑。

徐慕凡反应不及，铭玄的渠龙就已架在他的颈上。

周围哗然，无不感叹少年的风采。

徐慕凡心服口服，抱拳对铭玄道：

徐慕凡：早闻少阳有位弟子五岁结丹，今日比武得见真章，果然名不虚传！

少年褚铭玄：承让。

最终的结果无疑是铭玄以剑斩出魁首，我少阳夺得了下一届簪花大会的主办权。

铭玄一剑渠龙震天下，沦为修仙界的一桩美谈，甚至有人慕名而来欲拜他为师，只不过来者皆未能如愿。

直到他十八岁从山下捡了个小男孩，如他初入少阳的时候一样脏兮兮的，只比璇玑大了一岁，取名玄一。

我猜他十分喜欢“玄”字音，否则怎么会给我的小女儿取名璇玑，给他徒弟取名也以“玄”字开头。但这待遇简直天差地别，璇玑那么好听的名字，玄一玄二玄三却显得有些敷衍。

所以在他收璇玑为徒的那日我忍不住问了一问。

褚磊：铭玄啊...你这玄字打头一二三多少有点敷衍，我都怀疑璇玑这个名字是不是你取的了。

然而他的目光只略略地扫过面前的四个徒弟，最后在璇玑身上落定。

褚铭玄：璇玑是女孩子，名字当然要好听一些。

底下除了璇玑懵懵懂懂只顾憨笑，其他三人皆面面相觑，心中叫苦。他们何止是在名字上得到不公平的待遇，就是练功的时候也遭到最严厉的压迫。

他们的师父是出了名的严厉，可独独对璇玑小师妹和颜悦色。

彼时我还不知他们的心思，只当铭玄对弟子素来管教甚严，想借他好好磨一磨璇玑懒惰的性子。

时间一久我就发现了不对劲，铭玄对璇玑虽不至于溺爱，可那双望向璇玑的桃花眸中总是藏着一丝克制隐忍的爱意。

作为过来人，那眼神我太熟悉了。

璇玑六识不全而不知情爱，但褚铭玄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到底还是璇玑的师父，也是名义上的叔父。

此等乱伦之事一旦传出，将会毁了他们两个，尤其璇玑近来最是黏着铭玄，若叫人看出来那还得了？所以我单独将璇玑这丫头喊来。

褚磊：璇玑，你觉得你师父待你如何？

褚璇玑：师父待我很好啊！我很喜欢师父！

许是“喜欢”二字挑起了我的神经，一时间惊慌得忘了接下来的话。

褚磊：你说什么？！你喜欢你师父？！

璇玑睁着一双无辜的杏眼，下意识回道：

褚璇玑：对啊！师父很好，所以我很喜欢。就像爹爹和玲珑也很好，我也喜欢。还有六师兄...红姑姑...玄一师兄...二师兄...

璇玑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手指头，看她这样子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所幸璇玑对男女之事还没有概念，我的心也算放了一半。

斟酌再三，我还是决定与铭玄说一说。可当我谈及此事时，他反而平静得出乎我的意料，这不得不让我怀疑是我多虑。

只是那种眼神不会作假。

褚铭玄：兄长放心，我心中有数。璇玑是个好孩子，我作为她的长辈，绝不会乱了她的修行。

之后铭玄对我再三保证，我才稍稍放了心，此后他和璇玑确实没有太过亲昵的行为。

匆匆数载，璇玑自簪花大会后终于不再懒惰，修为在四年内精进了不少，也有了下山历练的本事。

然而没过多久秘境动荡，褚铭玄力战烛龙，以一己之力救少阳于水火，仿佛昔日的白衣少年屹立，执剑荡天地、斩危难。

好在秘境中的御魂鼎封印稳定，铭玄却为此身受重伤，璇玑他们虽然及时找来了芡虞草，可他依旧落下了病根。

浮玉岛之后，铭玄跟着璇玑他们去找天墟堂拿回玲珑的元神，而我身为她们的爹爹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是少阳的掌门，为了顾全大局竟然想牺牲掉我的女儿。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对不起丹萍的临终嘱托。

幸好璇玑将玲珑的元神安全带了回来，可是铭玄又生死未卜，还有敏言也是如此。

悔不当初，又无可奈何。

我总想着玲珑和璇玑能快快长大，却不曾想过代价是这样的惨烈。

恍然发现，我竟然也已经老了。

我放下了担子，将少阳交付给昊辰。这孩子是这一辈中性子最稳妥的，修为也是一等一的好，由他担任掌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后来璇玑失踪了，我带人去过伏龙村，那里除了铭玄留下的字迹什么也没有。

我想，少阳山又要多一座衣冠冢，以此来祭奠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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