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入画来

润玉刚从省经阁走出，一袭白衣玉立。

太微说的那些还言犹在耳，润玉心底泛起酸涩。或许曾经有过父子温情，可现在只剩下满心疏离。

他的生父，曾经敬重万分的启蒙恩师，如今在乎的只有他和洛湘府的婚约。

太微：本座考虑再三，你与水神长女的婚约还是不能解除。虽说水神风神多年无所出，但这毕竟是上神之誓，轻易不可废。

太微端坐于首座椅榻，威严、心思深沉、凉薄，这几个词用来形容这位天帝最为贴切，即便面对的是他的儿子。

那语气感觉不像是一个父亲在和儿子说话，而是君对臣的命令。

润玉听完太微的话却并未觉得稀奇，因为在太微的心里，他从来都不重要，即便偶然想起也只不过是一颗被需要用到的棋子。

更讽刺的是，儿时润玉初来天界，因荼姚私心才没有给他请师父培养。彼时太微看不过去，所以亲自将他接入省经阁悉心教导。

那一次是润玉唯一能够体会到父爱的感觉。

润玉低了低眸，不愿再去看上座之人。他拂开广袖，双手交握在身前，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淡淡开口。

润玉：儿臣明白。

其实润玉不甚在意，只是在敷衍。

太微似有所感，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疏冷，遂从高台走下，踱步至润玉身前，放软了语气再次开口。

太微：为父知道这些年委屈了你。因这婚约束缚，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不过这婚约毕竟是当年为父金口玉言，不好反悔，你可要理解为父的一番苦心啊！

润玉：水神长女身份尊贵，父帝为儿臣赐了一桩良缘，儿臣自当感恩戴德，哪里会有委屈？

润玉言语得体，太微倍感欣慰，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搭在润玉的肩上，状若安慰地轻拍了两下。

既然父帝开口自己遵从便是，反正这婚约废与不废于他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润玉以为应该是这样的，但不知为何他总是下意识地去想这件事。

不过太微除了说这件事，还有意暗示润玉多与水神亲近，却被润玉以夜间当值多有不便为由搪塞过去了。

回到璇玑宫后润玉百无聊赖，无奈只能寻几本奇闻传记看看打发时间。然而不知为何今日这书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以往他明明都能看得入神。

脑海里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天河的场景，天边的霞光映射出一人一鸟的影子，河中红莲摇曳、绿叶相称。

润玉突然放下手中的书，踱步到案前拿起一张纯白的纸，又手握一支琉璃狼毫笔，沾上了砚台中的乌墨。

随后轻轻落笔，一笔一划婉转勾勒出精密柔顺的线条。

三盏茶的功夫后，一幅栩栩如生的画跃然纸上，墨笔丹青，那天河画得甚美，画中的一人一鸟亦是惟妙惟肖。

虽说这场景没什么特别的，但就是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惊鸿一瞥入画来，只一眼就让人觉得万般美好。

润玉拿起成品仔细看了看，当时只是远远地瞧上一眼，看的是她的侧颜。不过大致能推出她的模样，面容姣好，眉清目秀。不说有多么绝色艳丽，但其身上的气质却是独一无二。

就算这一身笨拙的战甲也掩盖不住女子的清丽绝尘，可偏偏这样的女子却被天界当作一把利器，为天界征战。

或许正因如此，她身上多了一份戾气，浑身肃杀更添几分冷傲，倒别有一番风味。

润玉的桃花目紧紧盯住这副画，竟有片刻失神。回神后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花瓣一样的眸里莫名的多了些温柔软玉。

半晌，只听他口中呢喃。

润玉：战神……

那双桃花眼像是浸了甜酒佳酿，映在其中的是道不明的情愫。他仿佛在画中迷了路，再也走不出去一般。

是夜，润玉像往常一样前往北天门的布星台布星，值夜过后正要去同昴日星官换值，偶然路经天河又见那熟悉的人影，她依旧在同金赤神鸟说着什么。

润玉一时好奇，遂施了敛息咒偷偷靠近了些，直到听见她的声音。

星羽：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打架，我厌倦了永无止境的厮杀，可我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答应了他。

金赤神鸟歪头，眨着眼盯住战神，那神情似乎像是听懂，又似乎听不懂。或者说它能感受到她的落寞，所以它才会用它的头去蹭她的银甲，似乎在安慰她。

对此，她也只是浅浅地笑了笑。

沉默许久，她又开口道：

星羽：整个天界我只能和你说这些。旁人道我是逼退修罗、一战成名的战神，战功赫赫令人艳羡。可我却羡慕他们拥有完整的命柱，因为我的命柱从来都是空白的。

战神顿了顿，眉眼低垂，长长的睫羽微颤。

星羽：我羡慕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来处，羡慕他们可以不用随时随地在战场搏杀。

半晌，她又叹了一口气，神情低落。

星羽：不知道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

润玉仔细地听着，心中竟然莫名生出一丝怜意，还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

细想之下，他和她同样身处无边的孤寂中，只是她好像比他还要迷茫和孤独。

她的言下之意似乎她不知道自己身世，还有她的命柱又为何是空白的？如此看来，这战神的身上还真是诸多秘密。

凭空出现的战神在天界危难之际杀了强敌罗喉计都，而除了柏麟帝君似乎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不对！

还有太微和荼姚，自从战神出现后所有人都在议论她，可偏偏身为天帝天后的他们却丝毫没有过问这些，他们的反应平静得有些异常。

润玉很了解他的父帝，按太微的性子没理由不怀疑这件事，他不可能眼看着柏麟手握强将而没有任何动作。

荼姚也是，她不可能容许任何一个能威胁到旭凤的存在。

而战神的出现恰恰动摇了旭凤赤焰战神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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