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进屋后留善顺手将声音隔去。

清九思望着紧闭的房门，视线像是能透过房门看到院子里的两个人。

冥帝：这就是你祖父吗？

留善嗯。

清九思挑了挑眉。

冥帝：你生的更像他。

比起叶笙，留善身上那清冷疏离的气息更像玄凌。一看就是个适合孤独万年的人。

留善没任何表示，只是伸出手，轻轻拉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

留善有办法解开么？

清九思上前两步，在留善身前站定，握上那纤细的腕子，定睛一看，白皙细腻的肌肤下浮现出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令他顿时神情一变。

冥帝：要死！这红线谁给你绑的？

留善玄凌。

清九思一愣。

冥帝：什么玩意儿？

留善此事复杂，如今……还需陛下相助。

冥帝：你不将情况告知，要我如何相助？

留善没想过要瞒他，也知道他一定会刨根问底，于是长话短说，将自己与玄凌紫殊之事大致上说了一遍。

听完整个经过的清九思，神情全程变幻莫测，好半响没出声。

在经过层层情绪整理之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冥帝：你…怎么会答应与你祖父的婚事？

他分一缕神魂到她身边，为的就是之后启用时间轮作准备，在此之前冥界殿内事物自然要安排妥当，是以不是时刻能关注留善在这边的动静，可他如何也没想到一向冷心冷情，六界皆惧的白大人，能闹出这么大一场有关“风月”的误会。

不，或许就是因为冷心冷情，不懂这情爱之事，才会闹出这样的事。

又或者是平日里跟那魔君舒墨混一起，被影响了？

留善权宜之计罢了，有什么问题吗？

冥帝：这能没问题吗？那我让你嫁我，你怎么不嫁？

留善别过脸，这种伤他老人家的话她已经快说腻了。

留善陛下…那是因为我喜欢年轻些的小公子。

冥帝：……

冥帝：我喜欢你个鬼呀…你喜欢个给我看看。

她一个没有心的人，能喜欢什么年轻小公子？

留善言归正传，陛下可愿配合再当一次尉迟？在玄凌面前，我可以假装很喜欢您。

听了这番话清九思表示心情十分复杂。

冥帝：如果你把“假装”二字去掉我会更欣慰。

他双手背在身后，暗暗的抚了抚袖口，决定暂且还是不给她嵌入这颗心。

其实留善的计划很简单，她不会傻到大摇大摆的在李玄凌面前与尉迟谈情说爱，如此未免显得太过刻意，只要他细思一番便能看出端倪，是以此事只能“偷偷摸摸”，哪怕李玄凌没有仙界的记忆。

她当初已在李玄凌心中种下了一颗“姑娘爱恶鬼”的种子，只要她此刻能好好做完这场“红杏出墙”的戏码，回到仙界的玄凌自然会明白。

至于她有没有心这事，倒也不难，如今修为恢复大半，想幻化一颗心，并非难事。

她因为怕这一世的变数，他与紫殊不够刻骨铭心，这么做也是双管齐下。

——————

夜间。

这间客栈处于荒山野岭，留善明白李玄凌为何选择此处栖息，怕是为了“躲”李成玉的耳目。

此时，客栈的人都睡下了，留善是被一股恶臭的尸气引出来的，她本在与清九思商议冥界之事，却被这股恶臭中断。

一出来恰好撞上手执桃木剑的李玄凌，后者微微一愣，瞧见她从那少年房中出来，不由皱起眉头，心下有些不愉，连声音都冷了几分。

李玄凌：姑娘也闻到了？

留善嗯，去瞧瞧。

李玄凌见过留善斩杀活死人，也知道她有这个能耐，便没有拦着。

二人刚要出客栈，留善身后的房门再次打开。

留善不是让你好好躺着吗？

留善不解的望向清九思，方才不是说好了她去一探究竟的吗？

冥帝：宝儿是打算空手斗活死人？

他的语气中带有几分无奈，将背后的桃木剑递给她。

留善习惯了镇魂手钏幻化武器，一时间忘了李玄凌也在此，不可随意在他面前动用灵力。

她接过桃木剑，道了声谢后嘱咐道：

留善紧闭房门，莫再出来。

冥帝：知道了，万事小心。

他相信，这些玩意儿，留善解决他们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李玄凌在前方不远，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极力压抑着心里窜出的火苗，用平静的声音道：

李玄凌：该走了。

话音刚落，那边舒墨也隐了身型出来，李玄凌看不见，但留善能看见。

他们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一同离开了客栈。

三人随着尸臭味进入一片林子。

夜色浓重，阴沉笼罩着整片林子，此刻，静谧得如同一切都沉睡在死亡的气息中。

寒风凛冽，带起树叶的沙沙声，听起来像是有人哭泣。

远处升起一道火光，二人不由戒备起来。

李玄凌：我去瞧瞧，你在此处等我。

李玄凌手持桃木剑，与留善说话的同时目光也紧盯着那道火光不放。

留善嗯。

留善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转身对舒墨说：

留善走吧。

舒墨：你引开他干什么？

留善难道还真不用灵力，一个个斩杀？

舒墨：也对。

二人飞身而起，朝气味最浓的方向飞去。

飞的速度自然比轻功要快，不一会儿他们便看见几个“人影”。

只见一名紫衫女子身受重伤，手持长剑，捂着伤口不断奔跑，身后追赶的是一群活死人。

仔细一看那姑娘的面容，二人皆是一愣。

舒墨：紫殊本尊居然到这儿了？

留善脑海中迅速的出现几个不同的方案，同时捻诀，一张巨网扑向那帮活死人，将他们制住。

与此同时，紫殊也重伤倒地，昏迷了过去。

二人稳稳的落到了她面前。

留善计划更变，你先带她走，近日不要出现在李玄凌面前。

舒墨：为何？

留善你没见她肚子已经平了下去吗，你如今在李玄凌面前还是孕妇。

舒墨：哦……有道理。

舒墨：你的意思是让紫殊失踪一段时日？然后再出现？可是如此一来，咱们还是会穿帮。

留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

留善学着点。

只见她微微收拢五指，掌中凝结一道蓝色的灵力，对准紫殊的前额，那道灵力似是有吸力般源源不断的将她脑海中的记忆收取。

这属于紫殊的一段段记忆纷纷到了留善脑海中。

舒墨顿时明白了留善的用意，将紫殊的部分记忆抽取，让她“回到”与李玄凌相爱之时！

舒墨：学到了…学到了……

同一个父亲，同一个祖父，她怎么就这么机智呢？

留善原来她自己服了藏红花嫁祸秦明月，还给李成玉下了慢性毒。

舒墨：就这点本事？

留善一介凡人，为仇恨连自己的孩子都能舍弃，已算是勇气可嘉。

舒墨：那李成玉死了？

留善你便趁此机会，去吴国打探打探吧。

舒墨：好吧，你还有伤，小心一点。

留善嗯。

舒墨抬手捻诀，只见紫殊的身体泛起一道幽光，随后迅速缩小，落在了舒墨手中。

二人分道扬镳之后，留善又立刻回去寻李玄凌。

此时他正四处寻找留善的身影。

转身一对上她的眼，便立刻起步跑到她跟前。

留善对着他那双红了眼尾的双目怔了怔，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

还不待她想明白，她的目光被李玄凌身后之人吸引了去，一支泛着幽光的箭羽，势如破竹的向他背后袭来。

留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想也没想，迅速推开李玄凌。

那箭来的十分迅速，她连运起灵力抵抗的时间也没有，那箭羽便插在了她的右肩。

李玄凌：留善！

李玄凌立刻接住她倒下的身子，转头只见一名黑衣蒙面男子出现在二人身前，竟是快到令他毫无察觉。

留善撑起身，伤口处传来炽烈的疼痛，一股腥甜涌了上来，一点点地溢出唇角。

那黑衣男子还想出手，留善却先一步下手，捻诀催起镇魂手钏，掌中凝聚灵力，拼尽所有力气欲将他的神魂暂时镇住。

那黑衣人的修为不及留善，但却也非中了诛仙箭的留善能对付的。

他一个用力，突破了留善的禁锢，转身朝她攻去。

李玄凌迅速以剑挡剑，只听见双剑相击的清脆响声，他尽了全力，虎口处被震的生疼，此人内力深厚，不，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内力了。

留善见状，深知不可硬拼，捻诀幻出一张巨大的盾，嵌入土地，隔开了黑衣人。

盾后，轻烟升起，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留善还不快…逃……

她有气无力的倒在一旁，看了眼身旁傻站着的李玄凌，此箭不凡，她感到原本回来的修为再次一点点的流失，如碎骨般的疼，她的魇术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李玄凌猛然从眼前这灵异的一幕中回过神，迅速抱起留善飞身跃起，逃离了这片林子。

留善不…不能回客栈……

光洁额头此时已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一张脸惨白，嘴角不断渗出血迹。

她不能将那麻烦惹到清九思身边！

李玄凌明白她的用意，她身上的伤拖不得，于是他寻了一处隐秘的山洞，准备替她疗伤。

入了洞口，留善立刻布下一道结界。

李玄凌：你怎么样了？

留善目光落在李玄凌那双泛着红血丝的眼中，细密汗水凝成水滴缓缓流下，白皙的肤色因跑得急氤氲了一层薄红。

他伸手搭上留善的脉，却被她一手截住。

她没有脉搏，把了也无用。

留善不必。

她将手握在那嵌入右肩的箭羽底端，忍下那被火系灵力灼伤的疼痛，拼了全力将那箭拔了出来。

李玄凌想替她拔去那箭，却被留善大声制止。

留善别碰！

这一声大喊，或许并非要制止李玄凌，也可能是因为痛极了，握着那箭羽的手掌也被灼伤。

留善捂着伤口，疼得每一寸肌肤都在发抖，雪白贝齿狠狠咬在下唇，硬是扛着不发出半点声音。鲜血直流，唇色染得殷红，衬着雪白的肌肤，整个人美得灼人耀目。

李玄凌的视线从留善殷红带血的唇上扫过，两道长眉紧紧蹙着，止不住的担忧。

他伸出手，轻轻捏着留善下颌，好让她将嘴张开。手指在留善嘴唇上擦过，抹掉那些刺眼的血痕，姑娘的唇温软湿热，指尖那么殷红的血迹烫得他心尖刺疼。

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这姑娘想来真的不是凡人，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而救他？难道真是因为神仙悲天悯人之心吗？

留善你…别乱走，我…晕一…会儿。

李玄凌：……好，我不乱走。

他忍不住伸手握住留善无力的手，心底无由来的疼，说不上为什么。

如同回到了紫殊葬身火海那一夜，一样的疼，但却又有一些不一样，可至于哪里不一样，他无从得知。

留善也无力再多说一句话，眼皮缓缓合上，头往李玄凌在的反方向一歪，险些倒下，被他眼疾手快的扶了回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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