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说来,寒江雪符离罢演不过一载,庚宸元年元月,秦昶践阼,符离再度登台,仍司梨园。
庚宸二年元月初五,秦昶生辰,下诏大缮梨园,厚赐心阁。自此后,日必三往心阁,长年无隙。
且说洛书,其人在西凉,兴佛寺,广布施,凉人咸谓之观世音菩萨转世。
庚宸十七年五月,也鲁不光害急症,不治而亡。同年冬月,洛书离世,寿终正寝,享年七十二岁。其子也鲁非凡遵其遗嘱,葬其与不光可汗于青女湖泮,冢曰松陵。
慕唯清闻得洛书讣讯,三日水米不进,自此茹素五载,依唐制为洛书守足全孝。
庚宸三十年九月十五,时年九十岁的符离戏罢整妆,捧杯饮茶,忽闻当空清越之音唤过“符离”三声,茶叶咯喉,骤然气绝。
谪星台上,身化白鹤的坼巍亟干云天,西向振翼,追逐符离魂魄去了。
符离品格高迈,志性超然,不困七苦,不湎尘色,虽为凡胎,亦无仙人点化,却已颇具仙格。纵无天帝钦点,也当可飞升。
只是坼黎当年要孤为他寻个佳人,打的竟是这个算盘,当真是城府深重。
怪不得,一母同胞,他能作天帝,孤却只堪作星君。
唉,那慕公子亦是超拔沈忍,虽有奇崛之思,却笔不欺世,为申真相,即便背上离经叛道之骂名也在所不惜。更莫说他心怀苍生,一生活人无数,功不可没。
只这情之一字,却是他过不了的关隘。升仙之事,只好但看来世了。
坼巍一面想着,一面施法收摄符离三魂七魄,带人上了太清天。
“先生莫慌,孤乃天狼星君,特奉天帝谕旨,引先生入凌霄殿。”
“许久未觉步子这样轻捷了,”符离名入仙班,自是复了最好的年纪,面上却不见笑容,只甩开袖子原地盈然转上几圈儿,略见一礼,“某家多谢星君恩典。”
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确是神仙心性。孤比之他,亦是大有不足。今日下凡,不虚此行。坼巍暗中感叹。
“先生无须谢我,要谢,便谢天帝罢。”
殿内,符离开口便是方才自编自导的一出儿大戏,对坼黎一番千恩万谢,哄得人飘飘然忘乎所以。坼黎一高兴,当即下令在太清天为符离造一座梨园。
自此,凌霄宝殿便有了来自人间的戏目。
呵,所谓仙界,亦不过如此。
符离将鲜红花钿仔细整好,甚感日子了无生趣。
爷自生来,便总在演着旁人,要到何时,才能真正作为自己活一回呢?
再说慕唯清,斯人几乎穷其一生,为无数小民作传立说,收录于《噙雪斋志异》,最终,于长庚三十年九月十九日子时《符离传》成之后溘然长逝,享年九十岁。
慕唯清下葬的那天,长安、北川,乃至整个人间十四州,各地百姓尽为之举哀,缞丧遍地,慆哭绕梁。
长安城郊,慕家的祖袭坟域里,坼巍匿身于慕唯清的埋骨之地不远处,有一下儿无一下儿地摩挲着一颗血红色的小巧鲛珠。
光年交错,寒来暑往,仙家日月闲。
这一日,坼巍领了一位名曰贺觅的散仙拜谒符离。符离一看,那人竟是慕唯清的转世。经历一番轮回之后,前世之情俱已忘怀,只眼角多出一颗泪痣,昭示着前生所受的累累情殇。
贺觅走后,坼巍便捧出了那颗存放慕唯清前世记忆的鲛珠,劝符离成全慕唯清一片痴心。
“慕公子转世之后,仍是妙笔文人,且有贸贾经商之能,广聚财源,兼济天下,却终生未娶。仙上若不渡他,只恐慕公子今后,七情永难俱全了。”
“某家便能渡得了他么?”符离一挑秀眉,“星君以为,慕唯清对某家,是情爱,还是执念?”
“自然是情爱!又或许……兼而有之。”坼巍越说下去,底气就越是不足。
“那慕唯清见过某家几回,他可知我身量尺寸,饮食喜恶,故乡风土,隐疾嗜好?梨园一遇,终身相忆,他安是困于情丝,分明是困于皮相。浮世众生,惯常执于镜花水月虚妄之事,可星君是方外之人,竟也看不破这些象么?”
坼巍目瞪口呆,无一言以复。
“他不知道,朕知道。”
坼黎不知何时已然站在符离身畔,将一件唐红色衣袍纳入符离怀中,“尺寸在此,你试了便知,分毫无二。”
符离一惊。
坼黎继续道,“你喜甜厌酸,蜃州桐栖县人。桐栖多连雨,频出美人。你眼受不得风,一迎风,便流泪,即便升仙,亦不可愈,只因你在人间欠下旁人太多眼泪。至于嗜好——台上人梨花带雨款款委地,台下人低眼湿袖唏嘘不已,而你,就在合眼之后心中暗笑,俗世人总是看不开这些个悲欢离合,生老病死,这便是你最心悦之时,朕说得可对?”
“天帝圣明。”
坼黎走后。
“他是三界之主,知我细情也属应当。”符离瞟一眼怀中红衣上繁复的花纹,满面不屑。
“他虽坐拥三界,你这些事,却非他专司。他要知道,必得大费一番心思。”坼巍留下此语,也匆匆告辞离去。
如今慕公子已然登仙,坼黎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孤又该支持哪一方呢?
按定邦的意思,自然是要成全慕公子一派深情厚意。
可坼黎对一人这般上心,亦是几百年来头一遭。
坼巍踌躇不前之时,南无靖却已按捺不住,前去拜望符离。
符离仍是那日应付坼巍的一番说辞。
南无靖还未走,坼巍又来。
“慕公子虽不知仙上,但仙上若肯予他机会,又怎知不是来日方长?”
今日书罢,诸君莫急,且待谈客明日将拙舌星君与巧嘴散仙的第二重论战与您细细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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