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不知躺在哪家人的床上,额上被人贴了条凉帕,此时早已变得温热。她刚要欠身坐起,便觉着胸口一阵闷痛,不像是肋骨断折的痛,倒像是有一根根冰冷的小针随着呼吸一下一下扎着她的肺部。恶诅痕的阴冷气息伴着体内的玄寒真气反噬,如今已侵蚀到了肺脉。这种痛楚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气,身体蜷成一团,额角用力的抵着墙,微弱的喘息着。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人过来替换她额上的凉帕。听见动静,江淮费力的睁开了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的映出一位妇女的影子,温柔地问道:“你醒了?”
竟隐隐有些,母亲的样子。
江淮的心口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刺痛得人灵台清明。借着痛楚,她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那是一位年近中年的妇女,样貌尚且年轻,可是鬓发早已斑白。眼前的妇人面色憔悴,却仍是面带温和的微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柔声细语:“孩子,别怕,没事了。那些说你是贼的人都回去了。这是我的家,身上哪里疼就和我说,啊?”
江淮这才留意到周围的环境。这里虽说是平民居住的地方,但也是六朝古都,家具虽说简陋,却也干净整洁。盖在她身上的棉被上细细的绣着盛放的迎春,面前的镜子上还摆着妆匣,虽说已经落了灰,但仍能看出来,这间小小的屋子曾经是少女的闺房。她还想再仔细看看周围,不料胃腹一阵剧痛,再度让她整个人痛的蜷了起来。渐渐的,她再度昏昏睡去。
昏沉之中,江淮似乎再次见到了母亲。高烧之中,母亲轻柔地将她扶起,喂了她些东西,轻柔的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隐约之中,她似乎还听到了摇篮曲,带着金陵的方言的味道,好像……那些寄人篱下的日子从未存在过。
好像她的母亲并未在那个寒冷的夜晚离家而去,只留给她一具冰冷的尸体。
梦里的母亲握着她的手,陪着她走过她这短暂的一生。母亲领着她离开兰陵,她们坐上逃离的小舟,在颠簸中相视而笑。她在母亲的注视下遇见了师父,拜了师。修行很辛苦,可是每个晚上都能遇见母亲,吃到她亲手做的晚饭,在母亲温暖的微笑里安然入眠……
在这安然的范围中,江淮出乎意料的没有被病痛打扰,一觉睡到了天亮。
虽说醒来以后,那妇人一见她便笑吟吟地问道:“傻孩子,晚上做了什么梦了?不知道都喊了我多少声‘娘’了。”
羞得她无地自容,只恨没个地洞钻进去。
那妇人刚下去把早饭端了上来,就见江淮满面通红的望着窗外,苍白的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窘迫,隐隐又带了几分孩童的稚气,念及过往,心里竟是泛上几分柔情。她走了过来,拍了拍正在发愣的江淮,轻声说道:“好了,别闹了,吃早饭吧。”
江淮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了一阵,最后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那妇人手下一顿,不知为何,眼眶竟是红了。
良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低下头抹了把眼泪,语气超乎寻常的温柔:“没事的,傻孩子,我只是……没事……”
江淮心下一凛,怕是触到了妇人的什么痛处,连忙要张口询问。那妇人连忙打断她:“没事的,孩子,菁菁……她很好,过不久……我也就能再见到她了……”
妇人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低下了头。她小心的将早饭放下,柔声说道:“先好好吃饭,要爱护身体啊!”见江淮点了点头,她才笑了笑,转身离去。
可是由于腹中一阵阵翻江倒海,江淮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口里淡淡的药味压住了食欲,一股五味子与炙甘草的味道夹杂着大黄生姜,还隐隐有着一股难言的味道,似乎是……延胡索和川乌?
江淮心里明白,这延胡索是镇痛嗜睡的药,混合川乌,药效更强。让她服用延胡索,还是夹杂在药汤里,究竟是做什么?
就在她定了定神,端起放在床前的那碗粥,想要掩盖嘴里的药味一般将其一饮而尽时,窗上的帘子被人撩开了,一位橙衣少女蹲在窗口,冷冷的望着她。
江淮见了她,忽然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跟踪了我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吧,表姊姊?”
来人正是秦月楼。她轻手轻脚的翻身进了屋,小心的在门上贴了张隔音的符咒。江淮还没来得及开口,秦月楼便说:“你非乐陵秦氏中人,你我不必如此亲近。我这次来,是有事情想问你。”
江淮:“不必说了,我知道的。我大概想明白了,但……还是算了吧。”
秦月楼皱了皱眉,道:“你知道了?令慈不是自杀的……可是怎么会?”
江淮的脸色显得很疲惫:“是……尊祖父让你来问的?他想做什么?我娘……尸骨已寒,如今更是不知尸身在何处,他说这些有何意义?”
秦月楼沉默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啊,有什么意义?
到这个时候来问,是奢求能阻止灾难的发生,还是真心反悔,想要道一个歉?
还是想图谋不轨?
人啊,都是为了利益而奔忙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些不需要剖开的伤痕被人抹消,都只是为了一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臭皮囊。
可秦月楼再明白,也只是一把皮囊下的刀。
忽的,江淮开口打断了她的沉思:“你知道……这家的女主人叫什么名字吗?”
秦月楼一愣,立刻道:“这家只有一个人,就是你刚刚见到的那个妇人,名叫徐萍,周围人都叫她徐娘……怎么了?”
她听见江淮喃喃自语道:“原来叫徐萍……徐娘……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名字呢?”
她明明,那么像一个母亲。
似乎是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江淮才重新开口:“不知道是不是中元节要来了,我最近老是听见鬼哭。”
秦月楼被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
江淮还在继续说:“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好像一个一个的,都在喊自己的名字,生平,家人……然后,他们开始唱歌,是母亲哄孩子入睡的那种小调。”
她有的时候会睡着,但不久都会被噩梦惊醒。梦里总是一片古战场。她有时看见有骨瘦如柴的小孩趴在死尸上,一片片的割着肉,然后往嘴里塞;有的时候看见人们抢夺着一段树根,一个带着孩子的妇女被人推倒,抢夺的人没有发现,便生生从妇女和孩子身上踩了过去,脑浆迸裂,血肉模糊……
直到在一片花海里惊醒过来。
沉默了许久,江淮终于说道:“可以帮我个忙吗?”
秦月楼:“什么忙?”
江淮:“帮我查查徐娘口中的菁菁是谁,还有,徐娘最近见过什么人。”
秦月楼脸色一沉:“你怀疑她?”
江淮低声说:“不算吧,我觉得她算是……至少肯定与这事有关。”
忽然间,江淮听到了一声尖利的笑声,就像是厉鬼前来索命似的。
她脸色刷白,忍住心下的恐慌问道:“什么声音?”
秦月楼一脸疑惑:“什么什么声音?”
奇妙的是,那只有江淮才能听见的声音再没出现过。
哦,准确的说,是在一年以内,再没有出现过。
作者大大:更文啦Y(^_^)Y
作者大大:想我了吗?
作者大大:寒假结束前,寝室停电了n次
作者大大:期末考也考得一塌糊涂
作者大大:差点以为自己摸不到手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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