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屠桑…
我轻轻地唤他。
少年意气远走他乡,孤苦渡伶仃。与山间荒草为伴,三九又寒冬。学神农遍尝百草,却徒劳无获。
他这些年,
过得很艰难吧。
他未答我,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长兴宫灯在墙壁上投出他落寞的身影,那纤弱单薄的身影此时就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地剜着我的心。
良久沉默,四下无言。
待他身前的酒壶再倒不出一滴酒,他才有些颓然地放下酒杯朝我一笑道:
屠桑:阿玄,没事。
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
真的没事吗?
我只觉得,这酒可入喉却难解人愁。
如今心上的疙瘩也去,他人心上的疤也瞧见了,却不能释然,心绞痛地难受。
他起身要离席,我匆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拉住了他翻飞的青色衣角。
玄姬: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的舌头有些打结,脸上微微发热不敢看他深邃的眼。
我手里篡着那个香囊掩在身后,手指捏得有些发疼。
我还是犹豫,该不该给他。
他就这样低着头看着我因为紧张微微发抖的身体,也不问我要给他什么。
僵持了一会,我终于松开了手指。
转头对弱水道:
玄姬:把准备好的东西拿给屠公子吧。
他看着弱水手里抱着的干粮和被褥有些发愣:
屠桑:你…没有别的东西要给我?
我有些心虚地把香囊拢进袖中,艰涩地说了两个字:
玄姬:没有。
屠桑已经抬脚出了斛珠宫的后门,我又想起了什么忙跑出去轻轻唤他:
玄姬:过两日是我的生辰…你可愿来…
可他走得远了,许是没听见。头也未回,就这样隐没在浓浓的黑夜里。
……
屠桑走后,弱水十分不解地问我:
弱水:公主方才为何不将那香囊赠予屠公子?
我觉得我此番若是告诉她我一时紧张加害羞便别扭地没送出去,肯定会被她笑话许久。
于是我胡谄了个理由敷衍她:
玄姬:我觉着这香囊干瘪难看得紧,寻思着用些什么填充了再送出去。
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就算我把这香囊填充地圆滚滚,它也依旧难看得紧。
小丫头倒是相信得很,赶忙同我建议道:
弱水:香囊中一般放菖蒲、山奈、白芷、香附……还得加上冰片。不过,弱水觉得公主即是如此在意屠公子,不如在香囊中加入红豆。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见那小丫头越讲越来劲,及时将她大肆发展的苗头遏止在了摇篮里:
玄姬:打住打住,你少将我那折子戏里的桥段挪用在我身上啊,我可受用不起。
弱水瘪了瘪嘴,委屈巴巴道:
弱水:行,我这就给公主准备药材。
今夜院中的风渗着凉意,天上的星星却是格外明亮。
我拢了拢外袍,袖中的物什活脱又调皮地想要往外跑,我携着他们进了房中。
临睡前我将他们尽数埋在了那药粉中,那是我偷偷藏下来的几颗红豆。
合了眼,那香囊的香味便开始在我鼻尖肆虐,倒是叫人睡得格外安心。
……
宫里又开始忙活了。
听说人间的女子有个及笄之礼,及笄后的女子便可与人婚配。
过两日是我十六岁生辰,虽然鱼国不曾有及笄之礼,可我贵为一国公主生辰之礼自是一向不曾被怠慢的。
司乐坊的舞姬已排练了小半月,丝竹之音绵绵不绝,吵得人不得安生。
我一向不喜这宫廷宴会,不过就是吹拉弹唱饮酒吃菜,开头结尾再作一番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的恭贺寒暄。
虚与委蛇地推杯换盏间,纵是美人舞姿妖娆美酒醇香醉人,也不过成了些排场活让人提不起兴致。
况且,这鱼国里的人,都明里暗里怕我得紧。
我自小便深谙自讨没趣是何滋味,这些年与宫里的官家小姐很少走动,人也认不了几个。
记得还是总角之年时,我也是个不甘寂寞的小孩子。
别的小朋友都三三两两凑作一团,分享着今日家里的美食或是炫耀新得的玩具。
那个时候也争不过孤独这玩意儿,会收起可怜的自尊心小心翼翼地亲近他们。
第一次放下鱼国公主的架子想和一群宫娥的孩子玩耍,我靠近他们的时候,他们眼里溢出来地惊恐和害怕我至今忘不了。
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身份的压迫带给他们的。
那种眼神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奇丑无比张牙舞爪吃小孩的怪物。
他们害怕我的眼神,我在负责扫洒的小童、侍花的宫女、朝堂的官员……包括父王母后的眼中都见过。
小时候因为这事郁结了不少时日,竟从此卑微地讨身边人欢心。懂些表面功夫的人明里也会赞一句:公主乖巧懂事讨人喜欢。
只是这时间久了,自己也就笑笑过去了。一条鱼在这世上不过短短几十年光景,白云苍狗白驹过隙,何苦为了讨他人欢心一辈子难为自己呢。
我对这红尘俗世倒是自诩一向看得挺开。
这宫里不怕我的人,从前只有弱水和浣衣坊的坊主花褚,如今又多了一个屠桑。
老天待我,应该也不算太过刻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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