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二）

青楼?灵玉眨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仙城也会有青楼?开玩笑的吧?再说了,罗蕴在青干什么?总不至于做小倌吧?她看了罗蕴几眼,嗯,要说罗师兄长相也颇俊秀,虽然已经十九了,但还是少年样貌…

罗蕴被她看得脸色通红,又羞又怒,急道:“我不是那个…”“咳咳!”范闲书道,“灵玉,飞天阁只有花娘,没有小信。”“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灵玉奇道,“你去过?”范闲书咳得更厉害了,脸色涨得通红。好半晌他才顺了那口气,不自在地道:“只是听隔壁的说过。”

他们住的这个小院周围都是修士,大部分跟他们一样,修为不高不低,在飞廉城讨生活。范闲书这段时间时常外出,为了了解仙城生活,也结识了几个修为相当的修士。

“罗师兄,你在飞天阁做什么?为什么会弄得自己浑身都是伤?”两个少年尴尬不已,万幸灵玉已经拉回了话题。

罗蕴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们一眼说:“我不是缺钱吗?城里报酬丰厚的活儿实在不多,想出海猎兽,我修为又不够。找来找去,最后我找到飞天阁,看到他们招护院……外听了一番解释,灵玉总算是听懂了。

飞天阁在飞廉城是数一数二的青,背后有仙盟做靠山,一般情况下没人敢到那里砸场子。但没有人砸场子,不代表没有人闹事。闹事的人不是修为颇高的修士,就是有背景的公子哥,飞天阁招护院,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没事的时候,护院是个清闲活儿:一日有事,他们就是让人出气的。

“……我看他们出的工钱很高,所以就去应征了。”

“罗师兄…”灵玉目光复杂地看着罗蕴,回想第一次见,他还是个春风得意的傲气少年,如今却已经懂得为五斗米折腰了。

“其实也没什么,”反正都说了,罗蕴表情淡淡地道,“没事的时候很清闲。而且我白天上工,客人并不多。这些天来,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闹事。”

“可你这伤…”

罗蕴道:“只是皮肉伤,并不影响修为,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的补贴。

程师妹,范师弟,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灵玉默然,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告诉他,让他别做了?她有什么弥坎对罗蕴说这句话?她给不了罗蕴更好的选择。何况母个人的路都要自己走,想要得到就要付出。罗蕴懂得这个道理,也有忍耐的毅力,不需要人多事。

她只能期望他经历过这些,最终能得偿所愿。

当天晚上,灵玉就修炼出了神识。她欣喜若狂地跑出去跟另外两人分享然后大方地把《基础炼神术》借给了罗蕴。

范闲书这些天东游西逛,早就知道神识的事了,只是还没有着手练习。罗蕴在外面干活儿,接触的人多,一些常识知道得比他们还清楚。但他缺钱,只能等灵玉或范闲书学过了,再从他们手上借。

分享过后,灵玉回屋,翻起了那本《基础御剑诀》。原本她只是想将自己所学跟上界的剑修对应一下,不料这一看,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凝重。

一个时辰后,灵玉放下《基础御剑诀》,长出了一口气。看了这本书,她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那就是下界所谓的剑修,在上界根本算不得剑修。

什么叫剑修?《基础御剑诀》开篇就说,以剑为本,以剑为生,御剑飞天,心剑合一,这才叫剑修。剑修与世间的剑客都追求剑的极致,二者区别何在?除了力量的差别,最根本的在于剑修的剑是活的。

柳威意教她的所谓剑修三关并没有错,这确实是剑修修炼的步骤:入门之时练剑气,筑基之时悟剑意,结丹之时寻剑心。只是有一点错了,握在手中劈砍挑刺的剑,不是剑修的剑。

什么是剑修的剑?灵玉正式入道之后,发现以前以为只是胡言乱语的凡人传奇话本,说的却是事实。御剑飞仙,上天入地,才是剑修的剑!

如果不是来到上界,灵玉还不敢相信。原来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奇妙的世界,她小时候的向往并非只是天真的妄想她抚平心潮,再次翻起《基础御剑诀》,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看。所谓御剑诀,其实就是以神识御剑,如此剑就不必握在手中,也不 F 被剑招限制。下界剑修之法遗失,大概跟神识失传有关。御剑要神识,度神识都不存在,如何会有真正的剑修?

灵玉暗暗佩服丰老等前辈高人,他们在剑修之法根本不对路的情况下还能悟出剑意,实在是了不起,何况他们的修为也没有到达筑基。

还是要先修炼神识啊!等到神识强大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修御剑诀,成为真正的剑修了。灵玉这般想着,再次进入神识的修炼当中。

结束修炼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屋子的另一角,传来阿碧轻微的鼾声。这只笨妖睡得极熟,灵玉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多管。她算是看出来了,阿碧就是只不务正业的妖。别的妖天天想着修为精进、脱离妖身,她却不然,不爱待在灵兽袋,非要留在外面,一天十二个时辰,修炼的时间只有三分之一,有时候还不到,睡觉的时间倒是雷打不动的四个时辰。

晚上月华明亮,正是她这种得帝流浆后化成人形妖修炼的好时候,她却从来不管,想睡就睡,想起来了才修炼个把时辰。

也罢!灵玉本来就没指望这只妖成为自己的战斗助力,只要她能处理好杂务,偶尔把精元珠子拿出来用用就行了。

说到精元珠子,灵玉想起怀中的仙书。仙境中,仙书吃了不少妖兽尸体,却迟迟未能出现下一页内容,不知道需要多少精元才能达到目标。

这样想着,灵玉从乾坤袋里掏出那本书,随手翻了翻。

这一翻,她立时吃了一惊,只见仙书的第二页和第三页都出现了字!怎么会这样?她在仙境中明明偷偷看过的,来到上界根本没喂过它妖

兽,什么时候出现了新的内容?

随后她定睛一看,面色就变得古怪了起来。第二页的开头赫然写着五个字:基础炼神术。再翻到第三页,开头又是五个学:基础御剑诀。

刚刚把这两本书看完,仙书上就出现了这两本书,灵玉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其中必有关系。莫非她看过的书都会出现在仙书当中?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推测,她看过的书何止这三本?确切地说,仙书中出现的应该是她修炼过的功法。

《太素紫云心经》是她修炼的第一本功法,她除了柳威意教的剑招,只修炼这一本功法。然后就是刚买来的《基础炼神术》和《基础御剑诀》,她先照前者修炼出了神识,然后按照后者记载的方法强化了神识。

灵玉很快又想到,仙书上的《太素紫云心经》可是比原版强得多,那新出现的《基础炼神术》和《基础御剑诀》会不会也这样?

灵玉按捺下激动的心情,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越看脸上的笑意越浓。仙书上出现的果然比原来的好多了!这篇《基础炼神术》不但修正了原书中的几个错误,还详细地讲述了修炼神识的原理,以及如 何修炼才能事半功倍。而《基础御剑诀》除了原文中强化神识的内容,更是手把手地地教授了御剑的技巧。

直到这一刻灵玉终于确定了仙书的价值。从今往后,她不必担心没有合适的功法,只要仙书有足够的精元,就能给她修正出最好的功法。

时间就在灵玉埋头修炼中过去了。范闲书游荡了儿个月后,顺利地找到了一份工。他并不着急赚钱,只是针对性地看了许多书,最后就找到了这份活计,相当地让人眼红—多宝拍卖行解说。

飞廉城内修士能做的各种活计中,最让人眼红的就是拍卖行的工作,因为它不但没有危险,还有机会接触众多灵宝,更能接触高修为的修士,好处说都说不尽。这种地方,没有背景的修士很难进去。

灵玉和罗蕴都没想到范闲书能进拍卖行,惊讶之后,拉着他去酒庆贺一番。

当晚灵玉略有醉意地对范闲书说:“仙石,我知道你这个时候去拍卖行,就是不想加入门派的意思。我很想劝你,可我也明白人各有志,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什么主见的仙石了…就这样吧。只希望我们再见的时候,仍然把对方当成最好的朋友。”

范闲书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沉默许久,方才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轻声道:“会的。”

五个月很快过去,陵苍各派在灵玉和罗蕴的期盼中到来了。

灵玉这五个月埋头修炼,除了日常支出,剩余的灵石大半都买了聚气丹。飞廉城浓郁的灵气配上比养元丹好上十倍的聚气丹,再加上被仙书修正过的顶级功法,她竟在这五个月内飞越了两个等级,晋阶炼气八层。

范闲书和罗蕴啧啧称奇他们两人都要上工,修炼的时间不多,服用的丹药也少,只是晋阶了一层,目前同是炼气六层。

这一晋阶,范闲书也就罢了,罗蕴却大大松了口气。他之所以被打回原形,就是因为炼气五层之后迟迟未能晋阶。在玄渊观有没有前途,就看能不能迈过炼气五层这个门槛;一旦迈过去,哪怕修炼得慢些,都有修炼到炼气九层的希望。

再过一个月,陵苍各派招收弟子的法会就要开始了。范闲书依旧每日上工,显然不准备参加;罗蕴则辞了工,专心准备法会之事。飞天阁这份工作虽然令人尴尬,报酬却极丰厚,罗蕴这五个月赚了三百来块灵石,不但还清了欠款,还小有积蓄,让他得以购买法会需用之物。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半夜,门口传来清脆的叮叮声,仿佛风铃被吹响一般。灵玉正觉得奇怪,就听院子里传来动静。透过窗户缝隙,她看到右边的房门轻轻地开了,罗蕴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小院的阵法打开,一个披着暗色斗篷的人出现在门口。“你怎么来了?”罗蕴很惊讶,没等这人回答,警惕地看了周围两眼,压低声音道,“先进来再说。”两人很快进了罗蕴的房间,自始至终这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灵玉从窗缝看到这人的走路姿势,袅袅婷婷的,八成是个女子。她心中更觉奇怪,罗蕴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子?关系好到半夜上门找他……

突然想到他这五个月在哪里上工,灵玉心口陡然一跳,莫不是……那里结识的女子半夜上门来寻,还这样遮遮掩掩的,怎么想都不是好事。可这件事罗蕴从来没对他们说过,是不是不想让他们知道?灵玉想了

一会儿,最终还是摸出门,轻轻敲了一下左边的房门。门马上就开了,范闲书以眼神询问。灵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进去关了门:“有人来找罗师兄,你知道吧?”范闲书轻轻地点头。他这般淡定倒让灵玉踌躇了:“这个,我们——”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没等她说完,范闲书便打断了她的话,“罗师兄没说,你这样不是太多管闲事了吗?”

范闲书看着她叹了口气:“灵玉,你这习惯最好改改。在那个世界没有太多的利益冲突,你可以随性一些。这个世界却不一样,各人自扫门前雪,哪怕再亲近的关系也要保持距离。”

灵玉听得一怔,迟迟地没有说话。她早知道仙石已经不是当初的仙石,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都跟当年大不相同，可是……

“我并非想多管闲事。”许久后灵玉慢慢说道,“罗师兄这个人你息清楚的,他虽然比你我都要年长,性情上却保留了更多的纯善。我不希姐在仅剩一个月的情况下出事,更不希望因为他出事影响到自己。在没有分道扬镳之前,我们是一体的。”

接下来换范闲书沉默良久。最终他点了点头道:“好吧!等一会儿我们去探一探,无事最好,有事的话………”

半个时辰后,罗蕴的房门再度轻轻地打开了。他很小心地看了一圈,

听到灵玉房里传来阿碧轻微的鼾声,心情略松,回头招了招手。

那穿着斗篷遮挡了容貌的女子走出来,轻手轻脚地离开。

灵玉紧盯着她身上的斗篷。这女子很奇怪,不管是凭感觉还是用神识,根本分不出她是凡人还是修士,多半身上这件斗篷是件功能特殊的法器。不过就算是她是修士,修为应该也不高,不然她进门之时就不会惊动她和范闲书了待罗蕴回房,两人又等了一会儿,方才悄悄打开房门,出了小院。

修为超过炼气八层的修士几乎不用睡觉,因此仙城都是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两人急速追出小巷,没有看到人影,立刻分头去找,一个走大街,一个走小巷。范闲书对地形较熟,因此走了小巷。

灵玉追出大街,一路追到飞天阁外面。路上人群熙熙攘攘,却没看到那女子的身影。她无奈之下只好往回走,希望范闲书追到了她。她进入院子所在的小巷时,忽然觉得脊背一寒,立即不假思索地一侧身,的一声一道凉风擦过脸颊,给她留下一一抹刺痛。

灵玉伸手一抹,脸上一道三寸长的伤口正哗哗地流血。

她锵的一声坎离剑出鞘,气势万钧地向前扑去,划出一道寒芒,身于却是一歪,人迅速地往小巷外跌去。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状况,她只能期望目己及时退出小巷,保住一条小命。

可惜她的身体还在半空中,却有一道更亮的光芒一闪而没,然后她胁重重地摔了下来,动弹不得。

尽管如此,她扔能感觉到两股强大的威势无遮无掩地向自己压来。筑基期修士!她心中冒出这个念头。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一双着白底紫纹男靴的脚在她面前停住了。“是个剑修。”那人说,声音低低的,又刻意模糊了,听不清音质。过了一会儿这人又道:“原来还是个女人!”

仍然没有人接话。“徐师兄,怎么办?”灵玉听着,提心吊胆,希望她接下来听到的不是个“杀”字………片刻后一个同样模糊的声音传来,淡漠的,却让人从心底冒出了寒气:

“两只小虾,翻不出浪来。回去吧!”

“是。”男靴很快离开了,两道压迫人的威势也随之消失。

灵玉心口一松,在地上趴了好半天,才慢慢缓过来。她气运丹田,真元缓缓地在经脉走了一圈,身体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过了一会儿,她翻身坐起,深深吐出一口气。

飞廉城内是不能斗法的,一旦以法术伤人,仙盟的法宝立刻就会感应到,维持秩序的修士马上赶来现场。这两个人并没有动用法术,出手却犀利无比,那道贴着她脸颊划过的剑气应该只是随手而发,却有着让她胆寒的气势。筑基修士,而且还是剑修!

灵玉得出这个推断,苦笑起来。她只是想和仙石追到那个女子,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两个人——对了,那人说两只小虾,莫非还有人被他们打趴了?

灵玉转头一看,却见范闲书躺在十多丈远的地方,无声无息。她大吃一惊,拼命爬起来,跑过去:“仙石,仙石!”

她一摸范闲书的脉门,很好,还是跳动的。她的心定了定,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喂了进去。

过不多久,范闲书呻吟一声,睁开双眼。“仙石,你怎么样?”

听到她的声音,范闲书的眼神渐渐清醒过来,看到她呆了一呆:“灵玉?你怎么在这儿?”

见他眼神明亮,口齿清晰,灵玉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范闲书看看她,又看看巷口,脸色一变:“那两人……”

“走了。”灵玉问,“怎么回事?难道你见到什么不该见到的东西了?是两个筑基修士吗?”

范闲书松了口气道:“回去再说,总之倒霉透顶。”

这确实不是谈话的地方。小巷随时都会有人进来,就算没人进来,万一哪个邻居修炼到半夜出来逛逛,看到他们在这也不好解释。灵玉便扶起仙石,一路沉默地回了小院。

两人轻手轻脚地打开禁制,一句话也没说,默契地进了范闲书的房间。直到门合上,把自己私下买的防护阵法开启,范闲书才像是突然失去了力量一般,跌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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