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易寒

【原创：岿明】

宁都市第九高级中学高二一班。

少年拎着包一把推开教室门，抬眼将整个教室扫视了一圈。

一个寒假过去室内陈设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两张桌子并在一起排成整整齐齐的几列。

少年沉默的提着包，走向最后一排桌椅，身后的门发出一声轻响，他头也没回。

门口的人走进教室，看到少年的背影时，似乎有些愣愣，脚下不由自主的停了半拍。然而女孩很快收敛了自己的失态，缓缓走到少年面前，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对眯着眼看窗外的少年轻轻叹了一声：“这学期你还是打算一个人坐吗？”

少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仍然静静望着窗外。

女孩没得到回应，抿了抿唇，不甘的低吼道：“萧易寒，没有了寒江雪，你就不能看看别人吗？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她？！”

萧易寒原本没反应，听到这句话时原本半眯的双眼骤然睁开，一股狠戾在那双眼中呼之欲出，他猛地站起来转向女孩，高挑的个头投下了一片阴影，俊美的有些不近人情的五官带着冰冷的气息：“蒋语璃，管好你自己。”他说完就迈着大步走出教室门，空荡荡的走廊回荡着冰冷的残言片语，“还有，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蒋语璃站在原地，美艳的侧脸紧绷，浑身都在愤怒不甘的颤抖。

后山。

萧易寒双手插在校服裤包里，私立学校的校服很好看，浅灰的长裤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衬得少年愈加英俊挺拔。

萧易寒扫了一眼腕表，离报道时间还有好一会儿，后山寂静无人，空荡荡的山壁间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

他皱了皱眉，沿着山路往更深处追溯。

笛声越来越清晰，带着凄凉的调子飘忽出很远，萧易寒放缓脚步，最终看到了那吹笛人。

百年老树枝繁叶茂，近十米高的枝杈上靠着一个人。女孩轻盈地坐在高枝上，一只腿蜷着，一只腿随意荡在空中，半桶袜包裹的小腿又细又长，校服短裙下露出小半截皮肤光滑白嫩。她手中执一支木色的横笛，双眸低垂，鸦羽似的睫毛在侧脸投下一片阴影，齐肩长的直发垂在身后，在风中微微凌乱。

萧易寒在不远处的枝干后隐着身形，看得真切，最后不动声色地顺着原路退了回去，直到再也听不见风中隐隐绰绰的笛声。

枝杈上女孩一曲终了，她偏了偏头，颜色极深的瞳孔里看不出情绪，只是对着萧易寒原先躲藏的地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她将笛子往腰间一插，只一跃，便稳稳的落了地。

高二一班教室。

萧易寒重新回到教室时，原先空旷的教室里已经挤满了人。

他从后门低调的走到自己座位上，就听见班主任的鞋跟声响起，萧易寒掀了掀眼皮，不甚感兴趣地撑着头翻起书。

班主任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毕业不久，长相清秀，蹬一双小高跟，说话很温柔，姓程。

程老师把讲义放在讲台上，台下的学生听到动静渐渐安静下来，各自回到了座位上。

一般开学的第一个晚自习主要任务就是检查假期作业加发新学期的资料，然而这次程老师等全班安静下来就微笑着道，“同学们，今天我们班转来了一位新同学。”说着，她朝门口偏了偏头，“玄芕，进来吧，和大家认识认识。”

门外应声走进来一个女生，一时间各种目光投向她，女生似乎被看得有些腼腆，抬手扶了扶金边的眼镜，带着一丝局促开口，“大家好，我叫师玄芕，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讲台下响起一片仪式性的掌声，程老师重新走到讲台中央，扫视教室一周后微微一顿，“那里有空位，你和萧易寒坐吧。萧易寒，你举下手。”

萧易寒骤然被点名，翻书的手停了下来，他冷淡的举起手，抬头看向那转学生。

师玄芕提着包，在各种审视中往座位走去，萧易寒懒散地将书往抽屉里一扔，看向在后山就见过的女生。

齐肩的黑发扎着，校服短裙下纤细雪白的腿规规矩矩的并拢，稀疏的刘海垂在额前。

他的目光忽的一转，看见了那双搭在大腿上的手。

他曾远远的看过这双手执笛吹奏，此时近距离观察却有了不少发现。

交叠在一起的手无疑很好看，指尖修长，指甲修整得干干净净，然而细细一看，却能发现右手的大拇指内侧和其他几根手指指腹上都有不易察觉的一层薄茧。

这绝不是握笔和吹笛能磨出来的。

萧易寒目光一凝，不动声色地将头转向讲台，电石火光间碰到了师玄芕有意无意扫过来的视线，心下当时咯噔一声。

镜片遮挡后的双眼带着寒光，剑似的刺向他。萧易寒不着痕迹地拍掉手上的鸡皮疙瘩，回想起那深色的瞳孔，有种自己被洞穿的感觉。

然而只是一刹那的事，当他再次用余光扫向师玄芕时，那逼人的目光已经挪向别处，重新变成拘谨的模样，好像先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萧易寒挑了挑一侧的眉，面上不动，却记下了那双寒星似的眼。

九中是宁都市一所极有名的私立中学，一班是配置方面最好的班，因此这个班的学生不是学霸就是关系户。

比如蒋语璃的父亲就是校董之一。

师玄芕不知道，她来的第一天就得罪了不少人。

中午放学师玄芕吃完午餐准备回寝。食堂到宿舍距离并不近，中间有一段路比较偏，恰巧她耽误了些时间，与学生最多的时间错开了，此时路上空荡荡，只有偶尔路过两三个学生或老师。

诗璇虽走着走着，就看到了堵在路中间的几个女生。蒋语璃站在最前方，身侧带了两个同样美艳的女生，都不怀好意的看向她。三个女生都有一定的家庭背景，且都生了副好皮囊，蒋语璃由为甚。这些人平日里都是众人眼中的天骄，并且都不免对同为天骄的萧易寒有着爱慕。

蒋语璃上下打量起师玄芕，这才发现看起来很普通的女生原来异常好看，皮肤白皙，鼻梁高挺，金边眼镜后的眉眼细看可以入画。

蒋语璃顿时对萧易寒的这个新同桌产生了危机感，在师玄芕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下意识的声音一冷，“站住。”

师玄芕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嘴角浮出一抹冷笑，随即若无其事地轻笑一声，没有转头去看蒋雨璃，就着跟他们擦肩而过的姿势没动，“请问找我有事吗？”

蒋语璃转过身走向她又吃了一惊，自己的身高算是高的，但眼前的女生竟然比他还要高，足足有一米七几！

她气势顿时显得一弱。

师玄芕终于转过身来面对三个女生，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

蒋语璃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给自己壮了壮胆，心想怕什么？不过是个没有地位孤身一人的蝼蚁罢了。

这么一想她蓦的又有了底气，带着找回来的优越感，刻薄的开口，“你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我们这的规矩，先给你提个醒，你的同桌很优秀，但是你最好别让我们看见你纠缠他！”

师玄芕面无表情的听完，半晌没说话，就在其他三个人准备动手时，她忽然嗤笑一声低低吐出两个字：“就这？”

蒋蒋语璃面色一变，抬手往师玄芕脸上扇去。师玄芕指尖蓦的一动，却见一只手从她身后探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截住这一掌。

师玄芕诧异的回过头去，看见了一个清秀的长发女生。她甩开蒋语璃的手，冷漠的站在师玄芕身后：“别惹事。”

蒋语璃见了来人，面色几变，抿着唇一咬牙，忿忿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另外两个女生连忙跟上。

等三个人都走光了，师玄芕才转过身和长发女生面对面站着。

无形的压力当头罩下来，良久，只听她低低的笑了笑，颜色极深的瞳孔直视来人：“花掌门。”

花幼离也似笑非笑的一提唇角，“师掌门。”

紧张的气氛逐渐散了，花幼离理了理裙角，转身朝宿舍方向走去，“巧了，你跟我在一个宿舍。”

宿舍有三个人，师玄芕，花幼离还有一个叫沈弦音的短发女孩。

沈弦音性格开朗外向，见到师玄芕时一点也不认生的便上前打招呼。

师玄芕脸上的阴沉画皮似的，此刻浑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令人如沐春风的笑脸。

花幼离冷眼旁观，在一边可有可无的翻书。

沈弦音叽叽喳喳的围着师玄芕聊天，从学校的风土人情一直扯到各种八卦秘闻。师玄芕原本一直微笑的点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神色微妙的变了变。沈弦音立刻捕捉到了她的表情，哈的一声兴高采烈地继续跟师玄芕科普，“对，萧易寒，你的同桌，就是他！”

师玄芕的眼皮莫名一跳，花幼离翻书的手也在听到这句话时一顿。

沈弦音对他俩的反应恍然不觉，仍然在滔滔的说着，“他成绩超好的，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身手也利落，运动也超厉害，重点是人还长得帅！”

师玄芕低低的问道，“我听说他以前从不跟人同桌是吗？”

沈弦音一愣，道，“唉，就是可惜了，他的性子比较古怪，挺厉害个人，几乎不参加集体活动，学校的比赛也不参加。我也只是见过他平时和同学打篮球，才知道他打球厉害的，这么久了他一直独来独往，从不跟人同桌。”

“你知道蒋语璃吗？她是我们班的班花之一，蒋副校长的女儿，听说她和萧易寒初中就是同学，蒋语璃喜欢他，可萧易寒似乎并不喜欢蒋语璃。后来还有些传说，萧易寒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好像出了点意外。”

“据说以前的萧易寒也很阳光的，只是在那个女孩出事后，他就变了。”

那天晚上师玄芕做了个梦，梦里有一片汪洋大海，海的尽头站着一个少年，依稀是萧易寒的模样。然而那道身影急剧变化，成了一个面孔模糊的少女，身形忽的拉长，穿了一件雪白的长裙。海风掀起女孩的头发，她转过头，似乎朝师玄芕不舍的望了一眼，整个人随之碎成千万片，消散在空中。

师玄芕想叫，可是没有声音，她徒劳的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有，不知不觉间，竟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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