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的心愿

“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啊。”送别鸢尾后，山樱回到客厅，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再向旁边看了一眼，菊正在好奇地去打量家里的任何东西——先是对窗台上几朵还在盛开的花朵打招呼，接着又戳了戳刚从菜市场上买的蔬菜。

“他们怎么不说话啊？”菊指着那些新鲜的菜品，一脸疑惑地问山樱。

“啊？”山樱的大脑在快速运转，“怎么说呢，难道菊你能和植物讲话吗？”

“是啊是啊！”菊捏着青青的菜叶，“菊可喜欢和他们聊天了，刚刚窗边那个白白香香的大婶还夸菊可爱呢！”

“白白香香的……大婶？”山樱的世界观又再次被冲击了一边，不过他还是带入菊的角度皱着眉头去寻找那朵被菊称为“大婶”的花。

“你说的……是这个？”山樱感觉自己尴尬地都要流冷汗了，勉勉强强地笑着指向花姿艳丽，洁白无瑕，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香水百合。

“对啊对啊，大婶身上的味道可好玩了！”说完，菊脸稍微红了起来，两根食指互碰在颌下，眼神躲避着山樱投过来的视线。

“可是还是没有山樱大人身上的味道香啦……”

“呃……哈，哈，哈哈……你不是想知道这些蔬菜为什么不能说吗？”实在没有法子接下去，山樱只好较为生硬地拉开话题。

“……”菊貌似有些失落的样子，嘴里似乎说着什么听不清的话，但也还是快速转换为好奇的状态。

“对啊，为什么他们不能陪菊聊天呢，是菊打扰到他们了吗？”

“怎么说呢……可能对菊来说有些残忍呢。”山樱突然意识到自己转移的话题更难开口说了，所以也尽量摆出提醒她的样子。

“残忍？”菊歪了歪头，两腮鼓鼓的，不理解山樱的意思。

“嗯……”山樱放慢了说话的语速，一番纠结后，觉得菊已经是个人类……至少外表和多种行为都属于人类，所以还是开了口。

“因为它们已经去世了哦。”

虽然说“去世”这个词用在植物身上确实不是很合适，不过对于曾经也是一朵六月菊，现在也能和植物对话的菊来说，或许那些植物的生命，在她眼里就和人类一样吧。

“它们被人类杀掉，然后也要上人类的餐桌哦。”

可意料之外的，菊并没有太大的波动，甚至连一句“嗯”也没有说。

“菊？”山樱对她的反应也有一些不解，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

“怎么啦，山樱大人？”菊的笑容依旧那么灿烂，可爱到仿佛能把一切融化。

“你不觉得……很可怕吗？”山樱的语气有些迟疑。

“哎？有什么可怕的吗？”菊仿佛也对他的话感到奇怪。

“你不也是植物吗，同族的死不会让你感到害怕吗？”现在，反倒是山樱比菊更在意这件事了。

“是吗……”菊把手放在背后交叉起来，没有立刻给出回复。

“还是让你感到难过了吗？”为自己有些出格的发言而道歉，山樱感到一丝愧疚。

“没有的啦。”看到山樱有些落寞的神情，菊苦笑了一下，立刻回应道:

“其实吧，我们这些小植物明白自己不能像那些高高大大的树一样活很长时间。花开总会有花落，花谢必有新花在蓄势，绽放出自己的灿烂，也是我们活着的唯一心愿啦。”

“菊……”

“想必这些让人们吧唧吧唧吃掉的朋友们，活下去的心愿是为了能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吧。即使知道要献出生命，依旧努力地在生长呢，可真是坚强呢……”

“……”

“而菊活下去的心愿吗……”仿佛听到了一声轻轻的抽涕声。

“就是一直和大人在一起哦。”

语气少了平常那种激动与兴奋，反倒多了些复杂与伤感。

“菊……”山樱也被这情绪感染了，情绪也有些低落。

“活下去的心愿。”这么沉重的话，出自于菊这个小孩子之口，确实多了些年龄的违和造成的凄凉。

山樱也在片刻的安静中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自己活下去的心愿是什么。

要说心愿的话，山樱小时候曾想成为一个游历大好河山的旅者。老街阴暗的下水道，低低矮矮的房屋，河边那几叶朽掉的老木船，都是他想要去看看世界的动力。

他也想过成为一个艺术家，特别是那些能够用一支笔来绘画整个世界的大画家，更是他所崇拜的对象。不过当他再次想起这个愿望，真正拿起画笔的时候，已经是在绘画店里的那些花卉了，属于孩童的那份纯真已经被时间冲刷，只剩下了为追求内心平静而做的一件散心之事了。

想起来，似乎除了对花的热爱，仿佛自己都没有完成的心愿呢。但这也只是心愿罢了，再往上一层说，自己“活下去”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呢？

自己会为了花而至死才方休吗？恐怕是不太可能。自己会因为家人的离去而悲伤到结束自己的生命吗？只能说也不会。那自己“活下去”到底是追求着什么呢？

找不到答案，仿佛一切都是自己活下去的动力，又仿佛其他的事物也只是生命中或大或小的点缀。

而眼前的菊，能坚定地说出自己就是她活下去的动力，从来没有感受到身上担任了别的性命，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怎么形容。

山樱愣了一下，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菊那纤细的胳膊已经搭上了自己的双肩。

“山樱大人……”菊的声音离耳朵很近，很近，呼吸的声音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咕噜……”山樱咽了一口口水。

“菊真的好开心，好开心，能以现在的样子和山樱大人在一起，菊真的感觉什么都无所谓了。”菊那稚嫩的告白声伴随着气流，染红了山樱的脸颊。

“哪怕是一分钟，哪怕是只有一秒的时间，菊都想一直在大人身边，风雪也好，雨水也好，云烟也好，菊都想陪着大人。”

“可菊知道，大人也会对菊的是一朵花的事实感到疑惑，所以当我看见大人对菊对大人的爱感到不适应时，当大人有事不能陪菊的时候，菊也在克制自己。”

“可是……”肩膀传来一份湿润感，“菊还是很伤心难过啊，一想到大人是不是讨厌菊，是不是菊又惹大人不高兴了，菊就感到好难受，好难受，比在暗无天日中呼不过气，比被风肆意吹着还难受。”

“虽然很自私，但能不能请大人，再对菊温柔一些，再对菊……亲昵一些呢。”

山樱看着在眼前的，菊那白皙中透露红润的小手，不自觉地摸了上去。

顺滑的质感，仿佛被圣水净洗过一般。身后的菊也紧紧贴着自己，但这次山樱没有一开始的那般抗拒，只是静静地这样发着呆。

“山樱大人……菊喜欢您，而且一直都喜欢您，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还是未来……菊都会一直喜欢您。”耳边的轻柔细语，也是一份气氛的调味剂。

山樱没有讲话，他什么都没做，就是这样，很长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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