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饮

雪后初霁，檐角积雪被晒的化成水滴落，不偏不倚滴在贺绥玄黑色大氅的毛领间。

他刚从外头回来，手里提着壶酒，是清和道人酿成的武陵春。就是馋这一壶好酒，贺绥磨破了嘴皮子才劝动沈昫勉强答应与他一同前来武陵源。

“温之，陪我去湖心亭小酌片刻可好？”将酒随意放置在桌上，贺绥委身环住正在看话本子的沈昫，身上的寒气被他放在膝上的暖炉驱散。

被贺绥垂下的入墨青丝惹得脸颊发痒，沈昫握住那一绺发丝，转头道：“身上寒气都快冻着我了，怎的还想着去外面？”

贺绥起身将门敞开，冬日明媚的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只有暖意，没有夺目刺眼。

“有这般好天气，还有师父酿的好酒，不出去赏赏这冬日光景岂不是可惜？”更何况还有你这般美人在身边。贺绥挑唇微笑，睫羽下漆黑的眸子中闪烁着期许。

沈昫看着日光，又盯着贺绥看了许久，犹豫着点头答应。“我去添件衣裳，等我片刻。”

贺绥趁着这点时间找出套银质嵌玉酒具，是他早年经商时顺手收来的器物，留在这紫霞观许久未曾用过。如今，总算是该它派上点用场。

不过片刻沈昫着了件鹅黄色长衫缓步走出，随意散落的长发披散肩头，只有部分被一根暖玉簪挽起。好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可惜神情恹然似被迫要去做什么。

贺绥不由好笑，这几年他早摸透了眼前人的性子，这幅神情也是见了不少。每一次看到都愈发觉得沈昫真性情，可爱的要紧。倒是更想见见这美人醉酒后的模样，他摩挲着酒杯，勾唇望向沈昫。

刚将坛酒装入酒壶，就听一声询问“还看什么，不是说要去吗。”睨了贺绥一眼，沈昫披上银白狐氅朝门外走去。

湖心亭。

积雪初融也免不得寒气袭人，贺绥温着酒，笑看对面美人倦怠的神情。沈昫本就不喜冬日出门，闻着酒香和若有似无的花香看着湖岸。

空中暗浮的香气正来自那里的几株腊梅。

“师父早些年种的，平日里都没人注意它。咳咳......到这种季节才忽的绽开。”贺绥轻咳两声，随沈昫的视线望去。

沈昫莞尔一笑：“这样的花儿才有人欣赏，酒可温好了？”

“我来给你倒，温之可得好好尝尝。”贺绥目光流转，一丝戏谑藏在眼底。

沈昫没多想，端起杯盏一口喝下。酒微甘，入口爽滑并不辛辣，醇香溢满口腔，沉静不浮。眼睛微微一亮，沈昫来了精神。“好酒。”

贺绥为沈昫添满一杯，自己轻抿些许道：“既然喜欢，那就多喝些。平日里可没这福气喝到。”

说话间沈昫已然又一杯入喉，贺绥笑而不语，继续为他添上。

举起杯盏朝对方示意，两人对杯同饮，几杯温酒下肚便驱了满身寒意。

一壶酒见底，贺绥起身朝外走去：“我再去取壶酒来。”衣角却被一双莹白如玉的手牵扯无法前行，是沈昫。

“我觉着......有些头晕。”美人眉头紧锁，面颊透着醉酒的红晕，连带着眼角都微微泛红。一双眸子潋滟着醉意，就这么雾朦朦地看着贺绥。

按耐住嘴角上扬的笑意，贺绥若无其事道：“那我们回房歇息？”说完便俯身牵住沈昫，以便他借力起身。

“好......”话还没说完，沈昫脚下一软扑进了玄衣男人微凉的胸怀，霎时间清醒了半分。

贺绥揽住怀中人，凑至他耳边轻声道：“真这么醉人，让我再尝尝可好？”话音落下，就只听见一声轻吟，唇瓣交缠，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中响起若有似无的闷哼。

“唔。”酥麻感传遍身体每一处，沈昫不由攥紧贺绥的衣衫免得滑落。

良久。沈昫朦胧着泪挣扎推开贺绥背身对着他，银红眼眸泛着水光，一滴泪擒在眼角将落未落。“怎么不早告诉我。”这酒后劲这么大。

“是我的不是，温之如何才能原谅我.....嗯？”从后绕住沈昫眷恋地轻嗅他身上淡淡墨香，贺绥讨饶，却没有半分自己做错事的语气。

“不知。”沈昫没有挣扎的意图，忍不住将身体的重量交与身后怀抱。懵懂地吐出二字。

是彻底醉了。达成了目的贺绥再也忍不住笑，倒是把沈昫弄得更迷糊了。他不解地皱眉，拉过贺绥的一缕发丝扯弄，表现不解与疑惑。

“那就回去歇息，明日再想好不好？”

“好。”弯了弯眼眸没感觉哪里不对，沈昫轻声回应。

被忽悠着不去想这件事回房休息，一觉醒来便已日上竿头。沈昫略显头疼地扶额，昨日的记忆已然全部回笼，想到那个带着酒意的拥吻，一阵薄红漫上耳尖。

从外端来早膳的贺绥识趣的没寻他玩笑，道了声早示意他用膳。

“早上去师父那请安，嘴上教训着我不该带你饮酒，还是给我们备了蜂蜜酪。”贺绥将早点一一摆在桌上，“先去洗漱来吃点东西。”

沈昫坐上桌便看到了薄皮春茧包、太学馒头、环饼、水木瓜、玉蕊羹、砌香果子、碧梗粥......零零总总十几样。

微微一愣，沈昫望向贺绥。读懂了他的疑惑，贺绥道：“咳。想着昨日饮酒后你错过了晚膳，今早便多准备了些。”

“吃不掉这么多，实属浪费。”沈昫夹起蟹粉汤包咬下小口，浓郁的肉香横穿直冲袭入鼻尖，嗦入汤汁，蟹粉的鲜甜在舌尖漫开。愉悦地眯眼，沈昫朝下一样食物伸筷。

熟悉的味道，是贺绥的手艺。看在这点吃食份上便原谅他昨日所为吧，沈昫又捧起碗雪燕缀梅桃胶，一口一口舀起细品。是雪地上那几株腊梅的幽香，本该口感略显苦涩却很好的被中和了。

贺绥挽起袖管，露出苍白一截腕骨夹起春茧包。“来日方长，吃不下便放着，还有的是机会做。若是你吃厌烦了，我便再去学些新的。”

来日方长。

是，他们还有无数个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若果能一直这么走下去，不为这复杂的情势所迫做一对平凡眷侣。倒也是个不错的未来，比那些话本子里恩怨情仇更合他心意。

“初春的莼菜，用来做粥再合适不过了。”沈昫便当这是个承诺，用最平淡的语气道出。

“依你。”

作者有话说：约的稿件，by温知鹘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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