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席上悔婚

莺莺自从张生退兵之后，对他既爱恋又感激，整个心都系在张生一人身上了。她盼望着与张生成婚的那一天，二人相亲相爱，即使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也永不变心。

这天早晨，-缕晨光才照到碧纱窗上，莺莺就已睁开了双眼，尽管身软如绵，但脑海里已潮起潮落，张生俊秀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想道:“日前孙飞虎围寺，若不是他认识的人多，其余的人又怎么能击退贼兵呢?他救了我们全家的性命，我们正该陈列酒果，排列笙歌，燃起香烟，高卷帘幕来答谢他。今天是母亲设宴的日子，不知酒筵摆得怎么样?母亲曾说将我嫁给退兵之人，张生设计退了贼兵，他有情我有意,不知母亲今日怎样为我们完婚?”想到这里，莺莺再也躺不住，便起身走近梳妆台。她对着镜子，在脸颊上略施脂粉，又轻描了双眉，拂去了罗衣上的粉香浮尘，再用纤纤柔指轻轻地贴了闪闪发光的钿窠。她望着镜中人，似乎有些吃惊，想道:“没料道我竟有天仙一般的容颜!只是不知道命中能否遇到知心而又多情的郎君。”

她正神思飞舞，忽听有人开门进来，转身一看，原来是红娘。红娘笑着说:“小姐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还打扮得这么漂亮，莫非是急着做新娘?”莺莺略嗔道:“胡说!要不是枝头黄莺将我惊醒，现在我还压着绣被睡觉呢。我起床，见你不在，就自己草草梳了妆。”红娘见她春光满面，心想:“往常两人都害相思病，愁眉不展，今天倒都好了，一个眉开眼笑，一个脉脉含情，只等吉时了。”便说道:“小姐，堂前的酒宴已经备好了，夫人派我来请小姐。”莺莺问道:“那个酒宴怎么样?”红娘说:“酒宴较小，也不算很丰盛。我有些奇怪，今天是小姐和张生结婚的日子，夫人

为什么不设置大的宴席，请些邻里朋友来助兴呢?”

弯驾听了，柳眉紧感，心中有些不快，想道:“母亲，你也太草率:太息慢了!把酬谢张生、结婚喜宴合成桌。我认为，他举良将除乱贼，刚谢也该股勤些。结婚是人生大事，也该隆重些，怎么能如此省钱打发?”不觉心生凉意.身子便软软地倒在椅子上。红娘催促说:“小姐快去吧!夫人等着呢!”营莺置之不理，也不答话。红娘又说:“小姐不去.张生岂不是白等，如何对得起他?”莺莺这才起身，随着红娘朝堂上走去。

张生走到堂上，见夫人已在那里，便上前行礼，夫人说:“前天如果不是先生您挺身相救，哪里还有今天?我们全家的性命都是先生救活的。今天准备下这简单的酒宴，不算是对您的报答，请不要嫌轻!”张生说:“古语道:“一人有庆，兆民赖之。’乱贼被灭，都是夫人的福气。当日如果杜将军不出兵，我们也没办法解救危难。过去的事，不足挂齿。”夫人说:“拿酒来，请先生满满地喝一杯。”张生说:“长辈赐酒，晚辈不敢推辞。”说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夫人指着椅子说:“先生请坐!”张生道:“我做小辈的应该站在座位旁，怎么敢越礼与夫人相对而坐?”夫人说:“常言道‘恭敬不如从命’。”张生无话可说，便坐下了。

此时，莺莺和红娘已走到门边。莺莺透过门帘，见张生已坐在那里，丰姿卓著，潇酒无比，前几天憔悴的面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莺莺正掀帘而进，便遇上张生的目光，四目相对片刻，两人的面颊上都泛起了红晕。莺莺急忙移开目光，移步向夫人走去。夫人见了莺莺便说道:“孩子，快过来!快去拜见你哥哥!”这“哥哥”二字如晴空霹雳，震得张生、莺莺和红娘都大为吃惊。张生听了，浑身一抖，心中惊恐道:“哎呀，这口气不对啊!”莺莺闻言，顿时脸色惨白，脑海中闪过念头:“哎呀，母亲变了卦啦!”红娘也暗叹道:“唉!这下两个人又要得相思病了!”

莺莺低头不语，强做镇静，但也无法迈步向前。再偷眼看看张生，只见他脸色灰白，目光呆滞，瘫倒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她微微叹息一声，暗道:“母亲呀，没想道你甜言蜜语将人哄骗!你若不答应这门婚事，就该直接了当的拒绝，又为什么要弄出个妹妹拜哥哥?你看他如利箭穿心，痛苦不堪，难道这就是对救命之恩的回报?”莺莺低垂着头，紧锁着眉，无可奈何的心飘飘摇摇，眼前模模糊糊，浑身微微战栗，懊丧和失望将她紧紧包围。整个席面上静悄悄的，一丝响动都没有。

夫人似乎也明白这一切的原因，却又好象什么也没看见，故作笑容地说道:“孩子，你不必害羞，现在都是自家兄妹了。快快过来!”又对红娘说:“红娘!快斟好热酒，让小姐端好酒杯给哥哥敬酒!”莺莺气急交加，但又只能忍气吞声，款款走来，无力地将酒杯端到张生面前。张生有气无力地说:“不敢劳烦小姐!我酒量很小，不能饮了。”莺莺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他为什么无心饮酒，便对红娘说:“红娘!接过杯盘!”自己便怅然若失地坐下，想道:“这美酒即使是金波玉液，此刻的他也咽不下!他本想今日便燕尔新婚，得伴窈窕淑女，共度良辰美景，不必倚西厢而待月，不必伏墙角而吟诗。哪料想到如今却变了卦，一切都如飘缈的云烟，又如南柯一梦，让人怎么不伤心?我泪如泉涌，他也暗然神伤，从今后两人都将身染重病，恐怕只有来生相随了。这番凄凉，却都是母亲造成的呀!.....

席上又一-次静默。夫人再次打破沉默，说道:“孩子!今天的宴席是为了答谢你哥哥的救命之恩，你一定要敬哥哥一杯!”莺莺见他眼泪盈眶，四肢无力，软绵绵瘫在那里，仿佛什么也听不见，本不想再给他加愁苦，但见夫人执意的目光，只好又递上一盏酒给张生。张生无动于衷地说:“我已说过酒量小，不能饮了。”

雪莺轻地说:“你就喝了这杯酒吧。”她的话语中似乎带了几分祈求，声音凄怆哀怨，令人心碎，她又暗暗送上秋波，仿佛在说，“你现在的烦恼，我完全清楚，你也能够默过，难的是日后的忧思愁苦把人折磨，该怎样摆脱?我有心诉说肺腑之言，怎奈母亲在一旁，只能躲赖闪闪真是思尺天涯，没办法向你诉说!今

天的切都是母亲的过错，我也和你样悲伤难过，人说酒能消愁，你的优愁都因为我，我这里献上些酒，如果能浇去你的一些愁，也该喝口”张生拍头型着地，心中有些会意，想道，“这杯中的酒寄托了小姐多少深情，她菜手遵给我，也就是把她的深情厚意传给我，我不能事负她。我饮了这杯酒，便也把她的情意记到心头。”想到这里，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夫人见此情景，便说:“先生的酒量不算小，红娘，再把酒杯斟满、清先生再饮”张生重新低下头，并不曾听到夫人的话，只在心中暗想:“夫人今天变了卦，根本不提前日许婚的事。倒自以为很高明，用“兄妹’称呼来搪塞我!我该怎么办?原来只想着夫妻幸福美满，却没想今日难成夫妻，叫人一愁莫展。不知道驾营她如今又怎么办?”张生心中焦急万分，频频偷看驾营，只见她已是形容憔悴，泪水盈盈、湿透了手帕，为避母亲只能欲哭犹止，不停地将眼波酒向自己，仿佛在送上破碎的心。

莺莺坐在席上，面对美馔佳肴，索然无味。她心里只是想着:“母亲，你太善变!设置的哑谜早已被人猜破，你为何还甜言蜜语哄骗人，让人心中郁郁不快?自古红颜多薄命，秀才从来都懦弱!当日你为免祸便把亲事许诺，他挺身相救，不是想结姻缘又想什么?到如今你又反悔，叫人难捉摸。母亲你撒的谎比天大，真正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只是从今后，我玉容寂寞，朱唇浅淡，忧思和烦恼如天高海阔:他也形单影只，相思难堪。我们便是愁城恨海中的两个孤魂罢了!母亲啊!我前日里把他象太行山般的仰望，如东海似的渴慕，到现在却又怎样?是你把我害苦了!是你揉碎了并蒂花蕊，割断了连理琼枝!你用假意的好话坑害了他，又用虚名误骗了我。我不敢怨母亲，只怪自己命苦。今生不能成夫妻，但愿来世做鸳鸯!可我又怎么度过今生凄凉的岁月?”想着这些，莺莺强忍住泪水，拿着竹筷的纤手微微颤抖着，无法夹起菜肴，便只好作罢。夫人看了说道:“孩子，你好象有些不舒服。红娘，你扶小姐回卧房休息罢。”莺莺缓缓起身，向张生告辞，便由红娘扶着离席而去。

张生起身与驾营告别，眼睁睁看着地进去，仿佛听到地低的哭边声，突然阵根心的疼痛，有些站立不稳，但又竭力支持着，对夫人说:“小生已经醉了，就此告退，不过，在退席之前，我想用句话说明我的意思，不知道可不可以?前日贼兵相道，夫人亲口说:“有能退贼兵的人，便把营驾嫁给他。”你还记得吗?”夫人答道:“还记得。”张生说:“那时，是谁挺身而出的?”夫人道:“是先生，先生的确救了我们全家，但....

张生截住她的话说:“你先别说“但是’，只说那天。是我写信给杜将军，请他出兵扫除了五千贼兵，免除了你们的灾祸，我难道是为吃上一顿吗?今日红娘姐奉命请我赴宴，说有喜庆的成亲之期，我还真正相信夫人已实践诺言。没料想一见面，夫人生出想法，让我和莺莺以兄妹之礼相待。我真的被弄糊涂了，还请夫人说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张生越说越气，越说越急。夫人看着，心中有些发慌，支支唔唔地说:“是这样的:先生虽有救命之恩，但是小姐在相国活着时就许配给我的侄儿郑恒。就在前几天，我已写信到京城叫他去了，现在还没来。如果他来了，那怎么办呢?不如我多给些金钱和布帛酬谢您，请先生您另选豪门贵家的干金求婚，不知您意下如何?”张生愤然地说:“原来夫人打的是这个主意!只是那日夫人为什么不说已经许配?如果杜将军不来，孙飞虎无礼，你又怎么说?既然你不肯把小姐嫁给我，我要你的金钱布岛于什么?我现在就告辞了!”夫人说:“先生别急着走。今天你喝多啦!”张生不听，径直朝门外走去，但感到有些眩晕，站立不稳，正巧壁上红娘进屋，夫人便说:“红娘，快扶先生到书房歌息。到了明天，我另有话向他说”

红娘搀扶着张生回到书房，让他倚着椅子坐下，轻声地说:先生，你少喝杯不好吗?”张生叹道，“唉红娘姐，我哪里喝了多少酒?自从我见到小姐后，昼夜废寝忘食，魂牵梦绕，经恍恍忽忽，受尽了无限的苦楚，前日之事，本来只是一封书信，不足挂齿，但是夫人身为朝廷命妇，金口玉言，以婚姻相许，在场的人除了你我，还有几百僧侣和众多菩萨都听见了。没想到今日夫人突然变卦，使我思虑穷尽，无路可走，不知这件事什么时候才能完!”说者，他不禁呜呜地哭起来，刚才还强撑着的防线现在全部崩溃了，他尽情地哭者，红娘在旁边看着，也不觉红了眼圈。

张生哭了许久，渐渐止住哭位，说道:“看来我与小姐真的今生无缘了。与其在世间孤苦伶仃，痛苦煎熬，不如撒手尘世，弗身黄泉，等待来世与她结缘，生生世世不再分开。红娘姐!请把我的意思转告小姐，让她知道我这颗水不改变的痴心!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了此残生啦。”说着、便解下腰带，要去自杀。

红娘正在悲伤，见他真的要上吊，大为惊骇，急忙用双手拦住说:“先生不要慌!先生对小姐的一片痴情，红娘我已经知道了，我很感动!本来可以成为一对多情恩爱的鸳鸯，却横遭意外的打击。老夫人出尔反尔，并非名门贵家所为..我一定尽心尽力地替你想个办法。”张生带者感激但又疑感的语气说:“你真的能想到办法，我至死不忘。只是你的办法是什么呢?”红娘看看四周，又想了想，说道:“有了:我看见先生有一张琴挂在墙上，想来你一定善于弹琴。我家小姐也酷爱琴声。今晚我和小姐照例要到花园里烧香，我以咳嗽为号，先生听见后就弹奏一曲，看小姐听到琴声后说什么话，我再把先生的衷情告诉她。如果小姐有话对你说，我明天一早就来告诉你。现在怕夫人找我，我要回去了。”说着，又用同情的目光看看张生，便转身离去了。

张生听了红娘的话，就如同黑夜中迷失方向的时刻，忽然望见了灯塔，前途出现一线光明，但那灯塔若明若暗，不知能否带他走过漫漫长夜，重见天日，张生就怀着这样志忑不安的心情，独自瘫坐在椅子里，茫茫然等待着，等待者夜色的降临。

不正经的作者：卡点4565字

西厢记（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