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

一个小仙童上来添茶，折颜方从回忆中醒过来。

帝君说话滴水不漏，不过折颜上神也并非三岁小儿那么好打发好忽悠的，或许他的确不知墨渊去向，但墨渊为何失踪，一向洞见万里的帝君不能什么也没有察觉。

折颜想了想，换个方式探问

折颜：墨渊

他筹措了一番言语

折颜：近时虽说神族的戾气也渐渐重起来，但墨渊他一向并非是个好打好杀的神，空山幽兰一般的谦谦君子，时论课上也不是个主战派，这个贤兄也是知晓的。不慢贤兄，七百年前他决意踏上加入五族之战时，还着实令白止和我吃了一惊。但听说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前一夜，曾见过父神和少绾一面，因此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在猜测，是父神和少绾同他说了什么，才使他做出了那个决定，是吗？

喝着茶的帝君略略抬目，像是觉得莫名其妙

东华这桩事，与其现在来问我，你难道不应该前几百年趁墨渊还在的时候直接去问他？

折颜上神再次被噎了噎。自他今日踏入这碧海苍灵，除了开首的寒暄，说一句话就被帝君噎一回，简直要说不下去。但不愧是以长袖善舞著称的折颜上神，咬着后槽牙，硬是呵呵笑了两声将此段揭过了

折颜：呵呵，这不是一直没来得及问吗，谁知道他就失踪了呢？

但折颜上神也不欲再领略帝君的毒舌了，想着问那几个问题原本是为了同东华套近乎，谁知他并不买账，那又何必多费事呢，赶紧将神族几位长老嘱托自己的事传达清楚了事吧。他就咳了咳，不再搞什么花架子，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折颜：方才那几个问题不过是愚弟的一点私心，贤兄不愿答倒也罢了。其实愚弟今日来，主要还是代神组长老们延请贤兄重回九重天的。

他诚恳地面向东华

折颜：长老们希望贤兄能再回太晨宫主持大局。

帝君终于没有噎人了

东华哦？才三年，神族就出乱子了？

他垂眸看着棋盘，摩挲着手中的棋子。

听到“乱子”二字，折颜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

折颜：可不是

他三言两语将眼下神族的棘手内情总结了一番

折颜：墨渊离开了，贤兄你也避世了，因此两年前众神推举墨渊座旁的后桭神君主事。后桭与伏婴二人同为墨渊的左右手，后桭主事，伏婴自然不服。两派各有拥趸，在凌霄殿分庭抗礼，现在闹得是沸沸扬扬。几位长老同我感叹，说若墨渊离开时能留下只字片语，名正言顺地定出下一位继任者，如今神族也不至于乱成这样。

说到此处，很是无奈地摊了摊手

折颜：如贤兄所闻，后桭上神同伏婴上神，谁做神主彼此都将不服，届时神族必定会迎来一场内斗，要避免这场祸事，唯一之法便是恭请一位能使八荒都敬服的上神坐上神主之位。长老们商议后一致认为，这位上神，非贤兄莫属。

嗒一声，一粒黑子落在棋盘上，帝君容色平淡

东华本君离开太晨宫时，长老中喜出望外者不在少数，如今他们收拾不了烂摊子，便让本君去收拾？

这话是嘲讽之言，但帝君语声淡然，听上去并无讽意，更像是真心实意地在好奇

东华本君有这么好差遣？

接下这桩差事时，折颜便明白，要将它做成很难，如今东华是这个答复，也算在他意料之中。折颜上神讪讪地

折颜：我也觉得老头子们不大地道，唉，墨渊他确然走得太仓促了些，若是定下了继任者，如今的确不至于……

嗒一声，一粒黑子又落在了棋盘上，帝君很难得打断了他的话

东华墨渊他踏上这条统一五族之路，原本便是为了阻止少绾打开若木之门，为人族而羽化，岂料天命不可违，若木之门最终还是打开了，少绾也涅槃羽化了，他所追寻的一切都没了意义，自然不会再留下。一个人心灰如斯，能等到四族之事上了轨道在离开已算周到至极，你们还抱怨他临走时未曾给神族定下什么继任者？

说这话时帝君依然看着棋局，似是漫不经意，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是淡淡的，折颜却听出了不悦之意。在以一手白子吃掉三颗黑子后，帝君微微抬眼，看向折颜

东华他已将这天地打下来放在你们面前了，神族若还守不住，如此废物，那便合该鬼族和魔族再度崛起。

折颜原本还在震惊东华竟主动提及了墨渊失踪的原因，同时也颇吃惊墨渊离开果然是同少绾相关，乍然又听到他后面一句话，回过神后也不禁汗颜

折颜：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

折颜上神虽不爱理事，但医者向来有仁心，还是很关心神族的前途

折颜：但倘若任凭鬼族和魔族壮大，那他们强盛后势必会进犯神族，届时天地又会……

话到此处突然一个激灵，定定看向东华

折颜：你……你两百年前突然离开战场回到碧海苍灵避世，难道是因为早料到了今日，所以才……

帝君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闪过一点微光

东华哦，你猜到了什么？

折颜捕捉到那点微光，越发肯定

折颜：你那时候就知道了少绾有法子打开若木之门，而打开若木之门会要了她的命。你明白一旦少绾羽化，墨渊必定也会放弃一切离开，届时神族又将变成一盘散沙，天地会再次大乱，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所以你才会在那个神族一路高歌的时刻决然选择归隐，对吗？

银发青年没有立刻回答他。

但若是如此……折颜又生出了一点疑问

折颜：可若你愿答应长老们会回重天主事，那即便墨渊离开，有你坐镇，神族亦不会乱，神族不会乱，天地不会乱，你又何须……

帝君握着刚刚吃进的黑子，今日第一次正眼看折颜上神

东华你还算有点聪明。

他赞赏道。似乎为了嘉奖对方的聪明，他也愿意多说两句

东华为了在七百年内统一天地，战场上墨渊从不含糊，但内治上却不得不疏忽，这样下去迟早会出现问题。这些年神族里人心鬼蜮，蚊蝇鼠蟑皆在其中，若我一直在，如何让他们现形？

折颜蓦然明白，的确，若东华在，神族便不会乱，但只有神族乱了起来，隐匿其中的魑魅魍魉才会现形。病灶出来了，才好剜腐肉剔腐骨，对症施药。这是一盘更大的棋。

帝君在棋盘上落下了最后一子，折颜方才发现，他一心扑在天下事上时，帝君已接过了他的黑子，自个儿同自个儿对弈完成了一局。折颜上神呆然良久，不知说什么好，良久后语带双关地赞帝君

折颜：贤兄确然是个奕棋的高手。

帝君对这句称赞也是很淡然

东华嗯，我是

他回答。

了解了帝君的打算，折颜安稳了许多，如何回复长老们，他心中也有了个谱。他也是实在不想继续受罪和帝君下棋聊天了，站起来便要告辞，不料霏微仙者突然趋步上前来，低声相禀，说碧海苍灵又迎来了一位访客。

帝君对这事也不是很热心，一边收拾着棋摊子一边随口问

东华哦？你又将谁领进来了？

霏微赶紧拱手

霏微：这一位却并非臣下领来的，是他自个儿穿过了帝座您的禁制走进来的。

东华停了收棋的动作，正要说话，折颜却已一脸震惊地先一步开口

折颜：什么？连本座都没法穿过那禁制闯进来，谁还能有这个本事？难道是……墨渊？

东华沉呤

东华墨渊也没办法闯进来。能穿过此禁制的，要么是被我赦免在此禁制之外的人，譬如霏微。要么是同我血脉相连之人，可惜我并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妹。

说到此处，连他本人都有些好奇了，看向霏微

东华难道我除了赦免过你以外还赦免过别的人？

霏微欲言又止

霏微：那位访客……应该是与帝座您血脉相连，故而才能进入咱们碧海苍灵。

就见同折颜聊了半天天地大事亦八风不动的帝君那张脸空白了一下，半晌，他道

东华我记得，我是个孤儿，我没有兄弟，也没有姊妹。

霏微摇头

霏微：他即不是您的兄弟，也不是您的姊妹。

东华立刻道

东华我也没有父母

霏微还摇头

霏微：他也不是您的父母。

东华皱眉

东华那他是……

霏微鼓起勇气

霏微：他说他是您的儿子，他的名字叫白滚滚。

东华……

折颜：……

已经站起来准备打道回府的折颜上神收回了已迈开的脚步，他不仅收回了脚步，他还后退了两步，又端端正正地坐了回去。

这是什么惊天大八卦？折颜上神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暗潮汹涌：没想到蹲了碧海苍灵三年的后门这么值得，本座这后门没白蹲啊！

七禾柚作者：卡

七禾柚作者：第二章的章结全部更新完毕

七禾柚作者：接下来就是第三章的剧情了，敬请期待吧！

七禾柚作者：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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