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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街上慢慢行走，车轱辘一圈又一圈地转动着，陆淮宁掀起帘子一角，去看窗外的情形。

马车路过一个街口的时候，她看见自路那头摇摇晃晃走过来一队拷着锁链的奴隶。

马车很快错过街口，陆淮宁只记得那群奴隶都骨瘦如柴，目光呆滞，一身肮脏。

押送奴隶的官吏一鞭子一鞭子地抽在他们身上，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皮肉绽开的声音。

陆淮宁心里有些堵堵的：

陆淮宁：“主子…”

陆淮宁看着面前已摘了幕离，露出一张绝色清冷容颜的主子，鼓起勇气开口：

陆淮宁：“主子，咱们能不能救下那些奴隶？”

这是乱世，析骨为炊，易子而食。

陆淮宁知道，乱世就是这么残忍。

可是她以往知晓的毕竟只是“时值乱世”四个字，远远比不上亲眼目睹那些残酷血腥带来的震撼。

百里倾城：“淮宁，”

百里倾城的声音平静又冰冷：

百里倾城：“动了恻隐之心？”

百里倾城的目光缓缓移过来，让陆淮宁没来由地心尖一颤：

陆淮宁：“主子…他们真的太可怜了…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百里倾城：“据《魏律•财产律》第三十七条，若有人私放奴隶，属严重损害官府财产罪，判烙刑，入奴籍。”

百里倾城平静地打断了陆淮宁的话，接着又说：

百里倾城：“《魏律•财产律》第三十九条，奴隶私逃者，赐凌迟之刑，同队奴隶未曾阻拦，连坐，赐车裂。”

陆淮宁一噎，再说不出话来。

百里倾城：“即便你有意帮助他们逃跑，他们也害怕落得凌迟和车裂的下场，并不会跟你走。”

百里倾城微微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百里倾城：“反而，他们会向自己的主人告发你，以求得主人的怜惜，晚上多给他们半块馊馒头。”

陆淮宁：“主子…”

陆淮宁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仿佛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突然间就见识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血淋淋的、没办法接受的。

百里倾城微微叹气：

百里倾城：“我并非是要你放弃心中的善念，只是，”

百里倾城似是看出陆淮宁的无措，说：

百里倾城：“你自楚国回来，耗时颇长，想来路上也是乐善好施去了吧？”

百里倾城：“你可知道，当你可怜一个小乞丐，给了他一个白面馒头后，在你驾着马车离开后，他会遭遇什么？”

百里倾城：“他会遭到其他乞丐的疯抢，甚至被打死。”

百里倾城今日格外有耐心，仿佛誓要扳正陆淮宁偏倚的善良。

百里倾城：“被打死了之后呢？”

百里倾城：“入谷第一课，虞舒姑姑就说过，这是乱世，析骨为炊，易子而食。尸体即是食物。”

陆淮宁的眼泪流下来了。

是，她就是这样做的。

回百里谷的一路上，给那些瘦弱的小乞丐一个白面馒头，自以为救助了弱小的他们。

却，从来看不到他们身边虎视眈眈的其他人。

那些小乞丐…

也许早葬身他人腹中。

百里倾城：“淮宁，你一向心性简单，这些事情我本也不欲多教你，可是你还是得慢慢长大，慢慢的让自己的善良有棱角也有用处。”

百里倾城：“过于泛滥的善良只会害人害己。”

百里倾城很明白，乱世里的人都活得艰难，尤其是这些受战火之苦的百姓，忍了长达百年的乱局，他们已经快要失去对道义的信任了。百里氏身为凤族，世世代代承担守护天下的使命，该受人景仰，该流芳千古吗？

不。

平衡天下大局的过程漫长又血腥，总是免不了牺牲，免不了委屈。

那些被放弃、被剔除的人临死前必定是在大骂着百里谷的。

大多数人并不关心天下是治是乱，只关心自己能不能活，能不能活得再好一点，有尊严一点。

作为百里谷的凤主，她要做的就是，顶着这些骂名，坚决地做出舍弃，不让泛滥的善良干扰理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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