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栏卧梦(下)

杨廷和：“百年皇城，富丽堂皇，耀眼绚烂。却不知，已是累累白骨，阴气森森。”

一步一步，几近触手可及。

空荡荡的大殿上，一人独立在殿中央，背对着金丝楠木大门。

苍老低沉而沙哑的嗓音，陡觉一股岁月侵蚀的意味。

杨廷和：“满殿文臣武将，谁都想着升官登天，然而却是，永坠沉沦。”

一字一句，确是字字诛心。

那人转身直面向沈易，面容沉郁。确是，曾经的当朝首辅，三朝元老，中极殿大学士，杨廷和。

曾经叱咤风云，掌握天下大权的人，此刻就在面前。

杨廷和：——“你看，这里是奉天殿。是历代新皇登基之所。”

杨廷和看着沈易，眼神冰冷。

沈易凝视着这座金碧辉煌大殿。

飞龙缠绕的金柱，脚下的金砖，满室的富贵。初升的旭日，发出灿烂的光芒，透过门缝。

门外，金钟玉罄之声隐约而来。顿时，正殿大门一时齐开，沈易转身看向殿门之外。

群臣如云一般涌入纷至阶下，整齐划一，尽力恭顺。

步辇鸾车，随着掌礼太监一声的高喝，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在群臣的注视下，从大明门，进承天门，儒门，午门，最终来到了奉天殿。

一步一步，登上那个光芒万丈，独一无二的位子。

沈易微微抬头。

杨廷和：“那是兴献王之子，宪宗皇帝之孙，孝宗皇帝之从子，大行皇帝之从弟。”

杨廷和站立在庭阶之上，面无表情道。

杨廷和：“也就是，嘉靖皇帝。”

那个略带羞涩的少年，眼中却是不一般的光彩。

正德十六年，帝崩，无子，朱厚熜继位。

次年，改嘉靖元年。

杨廷和：“我原以为，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掀不起风雨。但是，我错了。你看——”杨廷和目视着远方的。

左顺门前，群臣共计二百二十余人，拼死进谏。嘉靖怒，廷杖群臣，杖毙十六人。

杨廷和：“这就是大礼议事件。”

杨廷和淡淡道。

沈易看着那群文臣誓死上谏，被震撼到了。

杨廷和：“你以为那是什么。”

杨廷和轻笑道。

杨廷和：“究竟有多少人是为了沽名钓誉，还未可知。”

沈易微微低头不语。

杨廷和：“不过是牵线木偶罢了。真正掌控着的人，是皇帝。”

杨廷和冰冷地看着一个黯然离京的背影。

杨廷和：“那就是第一个木偶——张璁。”

嘉靖三年到嘉靖十四年的内阁首辅。

杨廷和：“只是一个小人物，不必留心。”

杨廷和看着沈易严肃的样子，轻笑道。

杨廷和：“下一个，是夏言。”

嘉靖十五年，礼部尚书夏言升任太子太傅兼少傅，授武英殿大学士，入阁。

杨廷和：“他是一个真正的辅材，一个纯粹的人。”

杨廷和淡淡道 ，

杨廷和：“可惜，能在朝堂上活下去的人，注定不纯粹。”

沈易苦笑不语。

杨廷和：“下一个，是严嵩。”

杨廷和看着那个曾经刚正不屈，严谨自律的人道。

杨廷和：“他曾经呐……罢了。”杨廷和没有说下去。

彩霞云淡，风骤起，吹散了话语。

杨廷和：“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杨廷和微笑着。

他依旧立在大殿中央，朱袍玉带，所有的恩怨荣辱都如过阶浮云，他已然屹立在那里。

殿门缓缓合上，天色又归于冥暗，殿中火烛俱歇，再次回归沉寂。

杨廷和：“走罢。”

一旁的香炉中的沉香已经燃尽了。庭院寂静悄然，唯有风掠过竹林的沙沙声。

沈易陡然惊醒，睁开双眼，

却是倚栏听风，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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