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关老来相问

还没走到军帐前齐衡就见顾廷烨从里面出来，他一脸匆忙，一见到齐衡来了就凑过去，揽着他的肩膀，一脸难色道“关老来了，脾气大得很，他记挂着女儿，一听说他女儿的事儿就连夜赶来了，怕是不好应付啊。他方才指名道姓要见你，一会儿进去你可小心些。”

“我都晓得，顾二叔安心。”齐衡缓缓得答着，声音略带沙哑。顾廷烨看他一头大汗，忙问，“怎么了，睡得可还好，怎么睡出一身汗来。”

齐衡没想和把梦里的事儿和顾廷烨说便随便扯了个理由，“无妨，军帐里燥得慌，睡得不太踏实。”

顾廷烨似乎也觉得军帐内很热，回应着“打春了，天儿往热里走，天干地燥，难怪你睡不好。”

齐衡随便应了顾廷烨两声，两人说着就往军帐走。到了帐内，顾廷烨舒展笑颜，先于齐衡去应付关老。可关守益看也没看他两眼，径直撇过他来到齐衡身旁，怒目道“你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我好心将我女儿托给你照看，怎么会出这个岔子。想我女儿也云英未嫁，如今被捉了去，又被江峰给绑在城楼示威，谁都知道她离了益州来此寻你，你让她以后的脸面往哪里搁。”

关老一通数落让顾廷烨听得心惊，他这太极打得太好了，黑的都被他说成白的，这番说辞下来，这两位姑娘擅作主张自己找来倒成了齐衡的不是了。

顾廷烨暗自替齐衡担心，怕齐衡一时气急说出一些不可挽回的话来，遂抢在前面代齐衡说话，“关老莫急，眼下还是先救出五姑娘要紧。”他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副官，对他使眼色道“还不去把六姑娘请过来，和她说关大人来了。”

副将领命出去，顾廷烨扶了关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齐衡却立在一边始终不发一言。关老手里的虎头杖敲得地上砰砰作响，“你怎么闷葫芦似的不吱声，立在那里做什么。”

这句话一出就是顾廷烨也唬了一跳，齐衡侯府出身，老国公和平宁郡主就他一个儿子，就算是雷厉风行如平宁郡主也没用这语气同他说过话。顾廷烨虽知齐衡曾与申氏在益州待过一段时日，那时关家对他们二人照顾良多，后来齐衡也多次和他聊到过益州关家，可看齐衡的意思也没和关家近到如此地步。他似乎一时有些摸不清齐衡和关家的关系到底如何，只得半试探半揶揄地说“关老可是将元若当半个儿子看了，我们家啊同元若家有亲戚关系，我也算他二叔，从前与他们家接触可从没听老国公、平宁郡主这么同元若说过话。元若啊，还不快过来坐着，别让关老心急。”

顾廷烨话里有话，关守益也听出来了，他握着许拳咳嗽了几声，也觉得有些尴尬。其实他心里早就将齐衡当半个儿子来看，以前在益州时，齐衡远离京城，也没怎么同他说过家里的事儿，久来久之，他也就将齐衡看成了自己人，说话也不在乎了。可如今到底是来了京城，今时不比往日，刚顾廷烨的一句玩笑话，竟让他背后汗津津地，他怎么倒忘了齐衡从不是他认作的什么儿子，人家有父母在堂，侯门之子，他哪里轮得上对人家呼来唤去。

齐衡给了顾廷烨面子到了关老旁边坐着，关老放下手里的虎头帐，从怀里拿出一虎符出来，明晃晃地摆在桌子上，微笑着说“我老了，说话没个遮拦，小公爷莫要在意。你在益州时我确实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只是不知你如何来看待我了。不过你也知我这个人的脾气，最不会和儿子相处，我那两个不成气的儿子都不爱听我说话，可见是我嘴笨，爱絮叨，你也多宽待我些，方才的话别和我这老人计较。”他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擦了擦桌子上的半壁虎符，“说出来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也老了，儿子们都各有各的活法，与我来往的我照应些，不愿同我来往的我也管不了，可膝下就这么两个女儿，最是乖巧听话。你来益州时也见过，比你小上个几岁，可到底年岁到了。兴许是我们关家欠着你们齐家的，这俩女儿自见了你后每日朝思暮想，六姑娘倒也罢了，只这五姑娘是你婶子亲生的，疼爱惯了，她哭着闹着非你不嫁。我们在益州消息不灵通，后来听说你家的事儿，知你又娶了亲，还是长公主家的嫡亲孙女，我们思来想去怕女儿受了委屈，就给她找了几户人家，可她就是不嫁，说什么就算为人妾室，也不愿嫁给那些不相干的人，我和你婶子没任何法子，本想着过段时日来求求你。可没曾想你却先求来了，我也不是故意非难你，只是你可怜可怜我这当爹的心，谁不想女儿有个好归宿。你信里说的我都明白，也知你们小夫妻恩爱，可你是男人，自当想着经济仕途，怎能自甘堕落留于情爱。放眼周围，就是平民小户人家也有的是三妻四妾。我这五姑娘脾气倔，认定的事儿就不会罢休，她这会儿被江峰给捉了，闹得人尽皆知，你让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到时候谁人不知她心里想着你，来寻你出的事儿。昨儿个我听了她的事儿，心里就不安生。枫儿是我的儿子，也是你婶子掉下来的肉，他可能看不惯我，但到底最疼这个妹妹，一听这事儿立刻就将这半块虎符给我送来了。我连夜从荆州一路赶过来，荆州司马听说了这事也派了不少兵给我，就在不远的村子里驻扎着，我们一会儿好好筹划下把媛媛给救出来。”说了这么多话，关守益难免有些口干舌燥，他随意端起桌子上早就备好的茶吃了几口，又缓了缓神道“若你能答应这件事，那半块虎符我也会替你求来，到时候领荆州的兵不再话下。”

齐衡听完关老的一席话，心里生出几许凉薄，人心难测说的就是这样。但凡没有利益之害时，任何感情都弥足珍贵，可一旦有了利益牵扯，大抵都是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谋求。他心里冷笑了几声，装作吃茶，仍旧不说话。

关老摸不清齐衡的意思，也随着他吃了几口茶，放下茶碗还有些不死心地补充道，“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可你也要多为我们家想想，把她们俩放到这里来是我的疏忽，不过你也体谅我这当爹的心情，着实是看女儿想你想的紧，这才让她们过来了，想着有些话当面说清楚也好，让她们死了这份心更好。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眼下都知道了，这你让小五以后可怎么再嫁人。元若……不，齐小公爷，我可从没这么低三下四地求过人，我今儿这老脸都豁出去了，今儿你也给句话，我们自是不敢和长公主家抢位置，可你若是答应，只要你待我女儿好，就算是当妾室，我们关家也认了。你也可怜可怜我们家的情况，我和你婶子大半截入土的人了，不过就盼着女儿好，益州我那侄子你也见过，眼下几乎要只手遮天，被他拦着俩姑娘也寻不得好人家，你是我看重的人，你婶子也对你赞赏有加，托付给你我们放心。”

关老说的话不难懂，顾廷烨也听得明明白白。可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关老竟说五姑娘的事儿，可他不还有个女儿六姑娘在这儿的嘛，遂问道，“关老啊，我有一事不明，你想把五姑娘嫁给元若，那跟着来的六姑娘呢？”

关老又喝了几口茶，指着顾廷烨笑了笑，“六姑娘和她姐姐自幼长在一处，断是不能分离的，自是她姐姐去哪儿，她跟着去哪儿。”

这时轮到顾廷烨惊讶了，声音也加大了不少，“你的意思是，要将这六姑娘也配给元若？”

关老将茶碗轻轻放下，又动了动桌子上的虎符，“自是，自是。若是如此当然最好。”他说话间注意留神齐衡的脸色，见他没什么表情，心里也吃不准，又有些心虚的说，“若是小公爷真不愿意，五姑娘那是没法子了，六姑娘不妨就在齐府先住着，到时候让齐小公爷再帮着参详下人选，也算是小女的造化了。”

这话不仅齐衡不爱听，顾廷烨也听得极为恼火。什么叫先在齐府住着？一个大姑娘家的住在一非亲非故的外男家里，还能找谁去说亲去，到时候还不是要将着齐衡给收了去。“这怕是有些不妥吧。”顾廷烨性子急，见齐衡久不答话，又帮腔说着。

“怎么不妥？”关老刚问出此话，一清亮的女声就应声响起，只见一眉眼清秀的姑娘打帘而入，她脸上略施粉黛，有意地遮去面上的疲劳，微微笑着，眼神里似有光，着一袭清淡的浅绿色长裙，外套一月白色夹袄，小跑着来到她父亲近前，拉着她父亲极为关切地嘘寒问暖。“没规矩，还不快向顾侯和齐小公爷见礼。”

六姑娘过来时只顾着看她爹，一时忘了与顾廷烨和齐衡见礼，被关守益提醒这才向两人问安。许是多日未见明兰心里想得慌，顾廷烨最见不得这六姑娘，一见时总觉得心里砰砰乱跳个不行。他明知道这六姑娘不是明兰，可还是太像了些，一见到她总是勾起他对明兰年轻时的记忆。他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让六姑娘莫要见怪，又见她去向齐衡问安。可齐衡比他强多了，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也不搭一语，顾廷烨想“看来他真是放下了。”

问过了安，六姑娘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同他父亲认错，“爹，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姐姐。那日晚上姐姐哭着闹着要回益州去，我好不容易劝住了她，谁料早上我一起来，就发现姐姐不见了。爹，你要罚就罚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明知道姐姐晚上心情不好，我该多看着姐姐的，都是我的错。”

“快起来，我还不了解她，她性子大得很，你岂能管的住她。”关老虚扶了六姑娘一下，六姑娘却轻巧躲过，仍旧跪在地上不起身。关老微叹了一声，倒不再扶她了，径自说着，“她胡闹些什么，你们不过是刚到这里来，闹什么回家去。”说着，关老突然停了下来，可能是他也发觉在齐衡面前说他女儿脾气大，怕给齐衡留下不太好的印象，遂又突然改口，“媛媛虽脾气不大好，可也是个讲道理，肯吃苦的姑娘，怎么就突然闹了要回家去，定是谁给了她气受了，你说是不是关宏源那小子又写信欺负你们了。”

关宏源就是关守益的内侄，曾几何时还靠着关老一家过活，后来翅膀硬了，翻脸不认人，直接将关老甩在一旁，要不是还忌惮着关老在益州的一些声望和自己的名声，早就撒手不管了。现如今不过是人前人后两个样，没少给关老一家气受。

可这次关媛媛生气还真不是关宏源的缘故，但具体缘由关晓晓也不敢说，她拿眼神瞟了齐衡好几眼，支支吾吾地不知该答什么好。正当她在为齐衡想托词时，齐衡却开口了，“不是旁人，兴许是我惹了五姑娘不欢喜。”

“哦？”关守益奇道，可他不敢找齐衡去问原因，只得拿眼瞅着自家女儿，想让她给个说法。

“不必看六姑娘了，关老今日来把话说得很明白，我齐衡也没必要再顾忌什么了。五姑娘会发脾气，原是我当面拒绝她的缘故。五姑娘说话敞亮，那日她过来问我可会娶他。我把写给关老的信的话原封不动地同五姑娘又说了遍。对了，当日六姑娘也在场，关老不信，可问问她。兴许是我说的太过于直接，五姑娘面子上不好看，当时就闹着要回家，顾将军担心晚上两位姑娘不好走夜路，还好心让她们留宿军营。若是齐衡的话惹了五姑娘不高兴，齐衡在这里先向关老陪个不是。”

齐衡说的关老的面色青一块紫一块，面上极为不好看，赶忙出来打圆场。“我们这儿都是大男人，都不太会说话，惹得小姑娘不高兴。小姑娘们心思细，谁也没想到过了一夜还在气头上，也是我们的疏忽了。”

六姑娘也赶紧帮腔，“是啊，爹。不怪齐大人，当时五姐姐问的急，齐大人这边……”她声音清亮，像是空谷里的涓涓细流，可这小溪还没流远就被一厚重深沉的男声止住，“顾侯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说话的正是关守益。

“无妨，无妨，六姑娘也是好心。”顾廷烨帮六姑娘说话。

“我这姑娘被她娘给宠坏了，怨不得你们，我还要给你们赔不是，白白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关老此话将自己放得极为谦卑，“这不，我也带来了不少兵，我们一会儿就商议商议怎么去救这不省心的女儿。”

见关老有意搁置俩女儿的婚嫁问题，顾廷烨也懂得见好就收，上来就说，“就是就是，我们还是先救人要紧，快快，力谦，去找十六，让他去和英王说一声，这事儿我们最好还是和英王商量一下。”力谦是顾廷烨的随身副将，一听传唤，即刻就去外面找十六来回话。

关守益一听见英王的名号，心里更放心了些，，嘴里咂摸着“英王也要来？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英王怕是来不了，他受了伤，得静养一段日子，我们和他也多是传话往来不曾见过。不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关老你也有意相帮我们，他来不了，他府上的小郡王该会来见你一面。”

关守益虽远在益州，可不代表他在京城没有耳朵。他们跟着天子吃饭的人，旁的官员兴许不认得，可这官家的儿子和亲眷们倒是熟悉得很，顾廷烨口里的小郡王不用说他也晓得是英王的儿子，赵旭。他他捋了捋发白的胡须，“小郡王来，都好，都好。”

没一会儿，副将力谦过来了，他冲着顾廷烨耳语一番，顾廷烨遂随他来了帐外。在帐外停留了没多大会儿，顾侯就进来同齐衡和关老说，“小郡王白日怕过不来，夜里来和我们汇合，大家晚上都别睡太早啊。”

“可是有什么事？”齐衡有些着急，他眼下一听小郡王这三个字心里就没来由地烦躁。

“说是家里人病了，得趁着夜里睡着了再过来。”顾廷烨随口将十六的话转给齐衡。

“家里人？”齐衡心里犯嘀咕，他又想起那个不好的梦来，齐衡啊齐衡，他哑然失笑，想他也是谦谦君子，撑船度量，没来由地竟被一个莫须有的梦给牵着走，对小郡王的事儿这么在意，这是见不着人，嫉妒得发狂了嘛。想着想着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切都被关晓晓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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