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

高高宫墙下，寸寸芳草边，怀安帝陌秋威严的坐在轿子上，一个内侍毕恭毕敬的呈上了一封书信：“陛下，边疆来信，说摄政王病重。”

“谁？”陌秋用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内侍手中的信，吓的对方直打哆嗦。

“摄…摄政王……”内侍吓得两腿发软。

“你再说一遍，是谁？”陌秋突然从轿子上激动的跳了下来，揪住内侍的衣襟大声喝道。

“启禀陛下，是太康皇帝的二皇子陌玉，半个月前被您贬为庶人发配至边疆。”

“哈哈哈，哈哈哈……”陌秋突然开怀大笑，”他终于病了。”

一旁的内侍不知所措，陌秋很快恢复了慎定，但却目露凶光。

“来人，即刻起程派人将摄政王带回来，朕要看着他一点一点死去。”

“诺。”

半个月后

一辆马车缓缓向京城行驶，车内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美少年，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微弱的呼吸中还伴有阵阵喘咳，此时正值夏日，但他瘦的只剩下一幅骨头架子的身体却需要用厚厚的棉被包裹起来。

“公子，您再坚持一下，我们快到了！”马车外，蒙面男子飞快的驾着马。

一路走来，沿途中的老百姓都在围观，大家对着马车里的少年议论纷纷，“看那，他就是那个狐理精，不但长的倾国倾城，美若天仙，还蛊惑了当今太后，明明都已过了不惑之年，却依然有着一幅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孔，你说他不是妖怪是甚？”

马车内，听到别人这样议论他，少年睁开了双眸，闷咳了一阵，虚弱的问蒙面男子，“阿忧，我们可是到了京城？”

“还没有，公子莫要听外面的人瞎说，”那名被称为阿忧的男子轻轻揭开了帘子，给里面的少年掖了掖被子，“您哪里是什么妖怪，您之所以会有一幅少年面孔，是因为您是龙神的孙子，能够拥有龙神血脉的人，长到十六岁后模样就再也不会发生变化了，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少年笑笑，他轻阖上了眼晴。是啊，长生不老，不是人人都羡慕的吗？可他，却早已不在乎了，时间对于他而言，很多年前就已是虚无缥缈，弹指之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罢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少年名叫陌玉，是当今皇上陌秋名义上的亲叔叔，他长得很美，是那种倾国倾城，绝世无双的美。即便已年过不惑，却依然有着一幅十六岁少年的面孔，因为他不是人，他是一条龙。

传说，世间无论男女，只要看上他一眼，便再也不会爱上他人。

马车里实在太过舒服，陌玉醒了一会儿后便又沉沉睡去。

蓝忧扭头望向自家公子，见陌玉睡着了，就将衣服脱下来搭在了少年的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靠在城墙边，蓝忧轻轻推了推陌玉。

“公子，我们到了。”

陌玉睁眼，蓝忧将他抱起，他瘦的只剩下了皮包骨头，蓝忧抱着他就像是抱着一个瘦小的孩子，很轻很轻。

就这样，蓝忧抱着陌玉进了城门，先前皇上有令，庶民陌玉进城不得坐车，但以陌玉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走路，就连起身都很困难，皇上之所以会这样下令，无凝是想让他死在路上。

可他偏不，因为他还没有见到那个从小到大让他操碎心的孩子，他想要见到他，问问他为什么。

京城嘛，终于到了。穿过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陌玉虚弱的扒在蓝忧怀里，轻轻抬眸，打量着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沿途叫卖的小贩熙熙攘攘，男男女女们在快乐地采买，小孩子们在欢快的游戏，少年们勤奋刻苦，老人们颐养天年。

城内，有重兵把守，城外，有将士战岗。

这一路走来，不光京城如此，大盛的每一片土地上，都亦如此。监狱里的刑器，更是几十年都用不上，放在那里长满了锈斑。

“公子，您快看，那是您小时候最爱吃的糖人。”

陌玉不语，却泪眼模糊，这盛世，他终是看到了……

蓝忧见陌玉不语，就接着对他说道：“此去艰险，您可要想好了，若您现在反悔，还来的及。”

“不，我不后悔，我死以后，希望你能回到深海，替我好好照顾外公，如果可以的话，就让他忘掉我吧。”

陌玉说完请求，蓝忧长长的眼睫毛颤了一下，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

兴许是说话消耗了体力，陌玉不大一会儿后便又沉沉的睡去。

皇城内，陌秋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龙椅上，他赢了，坐稳了这天下江山，陌玉一死，世间便再也没有人能阻碍得了他。

“报，启禀皇上，人已带到。”

“好，让他来见朕。”陌秋眼神冷漠，精致俊美的脸上没有一点神采。

蓝忧抱着陌玉出现在了殿前，陌秋指指蓝忧，“你走。”

蓝忧不走，陌秋就恶狠狠的拔出宝剑指向陌玉，“你再不走，信不信朕现在就杀了他。”

刹那间，空气紧张，蓝忧瞪了一眼陌秋，“杀了他，你会后悔的，因为他是你的生父，你母亲岑贵妃原本就是他的王妃，却在怀孕的时候被先帝强行纳入了宫里。”

“闭嘴，你给朕闭嘴，不要再说了！”陌秋气急败坏的拿剑刺向了蓝忧，却被蓝忧敏捷的躲开了。

蓝忧篾视了他一眼，“这便是你心虚的表现。”

“滚，你给朕滚！”陌秋情绪激动，将杯子摔在了地上，蓝忧硬是不肯放下陌玉，连带着也被划破了几道伤口。

“来人那，把这个人拖出去。”陌秋指向蓝忧，几个侍卫走了过来，生拉硬拽的分开了蓝忧和陌玉。

蓝忧被拽走的那一刻，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陌秋，“你不怕遭报应吗？”

怕，但他更怕陌玉是他生父。

一瞬间，诺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昏迷不醒的陌玉和气急败坏的陌秋。

陌秋狠狠的踹了一脚奄奄一息的陌玉，红着眼圈说道：“喂，说话啊，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他们都说你是朕的生父，你不起来解释一下吗？”

陌玉还是没有反应。

陌秋气的不行，他直接将水波在陌玉的脸上，想要就他激醒。

这些年来，宫中一直都在传闻，说陌玉才是他的生父，陌玉之所以会抚养当初还是个婴儿的他，就是为了将来能够一手遮天。

起初，陌秋根本不信，因为他恨透了陌玉，他出生不久后先帝和岑贵妃就双双去世，只留下他这么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中宫的皇后尚且盼望着他早早夭折，一个摄政王又能安什么好心，肯定是陌玉杀害了先帝，只为能够早早的控制年幼的他。

所以陌秋对陌玉从来都充满抵防，生怕他有一天会要了自己的小命，看见陌玉在朝堂中一手遮天，他也只能忍辱默许。

长大后他抓住了陌玉的把柄，他从小就是陌玉带大的，从他记事以来，陌玉就一直有着一幅十六岁少年的面孔，可后来他长大了，陌玉竟然还是十六岁少年的模样。

他曾问过陌玉为什么永远都是十六岁的模样，陌玉说因为他不是人，他是一条龙。于是，他就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先告诉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再让弟弟们告诉宫里的人，顺水推舟，就连民间老百姓都知道啦这件事情——大盛第一美人公子陌玉是妖怪。

果不其然，这件事情反响很大，满朝文武皆知摄政王是妖，但既便如此，他依然不能拿陌玉怎样，因为大家都听陌玉的。

终于，他迎来了这样一天，陌玉本来就是个病秧子，常年累月的操劳更是累垮了陌玉的身体，他弱冠后，陌玉便一病不起，太医说早已油尽灯枯，根本无力挽回，摄政王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强撑着的。

陌玉病了，陌秋笑了，从那一天起，陌秋正式亲政，但陌玉还活着，管教他也比平常都要严的多，于是他恨极了陌玉，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就在上个月，陌玉突然向朝廷辞官，他才不会同意呢，陌玉会辞官，谁知道又安的什么心，于是他就不顾群臣反对随便找了个罪名将陌玉发配边疆，他知道陌玉身体不好，目的就是将陌玉折磨至死。

陌玉一走，陌秋就肃清摄政王党派，算是亲政之后在群臣面前第一次立威。

可就在前几日，寒樱替他查着了岑贵妃的遗物，他被里面岑贵妃没寄出去的信打乱了平静。信的封面是“夫君陌玉启”，里面提到了她怀孕，陌秋一看，日期正好是他出生的那一年，他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打乱，乱到他想找一个人问清楚，却没有人可问。

陌秋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反应就是要处死陌玉，再此之前，他想要问一问陌玉，他是不是他的孩子，如果是，那么他就立马处死陌玉，如果不是，陌玉也必死无疑。

诺大的宫殿前，陌秋闭着眼晴痛苦的回忆完之前的记忆，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向陌玉问个明白。

“哗啦”

又一桶水泼在了陌玉身上，陌玉还是没有醒来，陌秋再也忍无可忍，“喂，你再不醒来，我就挖了你的心头血，我倒要看看，你的血液是不是和我一样都是蓝色的。”

陌玉依旧没有动静，陌秋就当他默认了。长剑拔出的那一刻，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刺啦一声，陌玉只剩下肋骨的胸腔被刨开，蓝色的血液溅了陌秋一身，陌秋瞪大了眼睛，原来他，真的是自己的生父。

陌秋原以为，当他刨开陌玉的胸腔时，一定会欣喜若狂，但不曾想到，他竟然会痛，还是十指连心的那种痛。就是因为，他们是父子吗？

“秋儿……”陌玉醒了，是被疼醒的，他睁开眼晴一看，那个从小到大令他操碎了心的孩子就在他的身边，狠狠地挖着他的心头血…

“不要拿那种眼神看朕！”陌秋见陌玉醒了，还拿着父亲看儿子的眼神看自己，心中很是反感。

陌玉没有力气说话，但他还是宠溺的看着陌秋，眼眸子里尽是温柔，他发现，那个从小到大一直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孩子，终究是长大了，长的好高好高啊，比他还要高。

见陌玉还是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陌秋再也忍无可忍，他一把拎起虚弱的陌玉，两眼通红，“说，你究竟是不是朕的生父？”

陌玉几近昏睡，他虚弱的摇了摇头，“不是…”

“哗啦”，陌秋怕陌玉再睡过去，就给他拔了一头冷水，陌玉的身体本就不能着凉，被冷水一激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还说不是，你莫要偏朕！”

陌玉咳嗽的厉害，他长长的眼睫毛一颤，又猛的睁开，虚弱道：“我若说是呢？你可就要背负弑父的罪名，咳咳……”

这时，窗外下起了倾盆大雨，陌秋听见声音，像是猛的想起了什么，他发疯似的使劲摇晃陌玉，“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就把你扔到外面去！”

陌玉浅笑，他想说什么，却再也没有力气了，陌秋将他摇晃的很难受，他眼前一黑，撑不住晕了过去。

“好啊，那就别怪我心狠，来人那，把他给我拖出去，仗责三百。”

陌秋几乎是一口气说出的这句话，他没有丝毫犹豫。其实他心里清楚，外面下着倾盆大雨，陌玉又病得奄奄一息，倘若是健康的人去挨那三百大拐，都不一定会活着回来，更何况是生命垂危的陌玉。

陌秋望向那漂泊大雨，他的心，早已冰冷极至。

雨，还在不停的下，夜，却早已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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