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卷【惊鸿】

幻境再一次开启，是金城池！

下面的剧情，果然不出陈小芊所料，全然按着她说的方向发展.

当幻境中的南宫柳说出“当年就是它，让我献出了容嫣的心脏”的时候，幻象外的众人闻言悚然，除了已经知道真相的楚晚宁之外，其余人皆比方才更为吃惊：“什么？！”

“容嫣……那是……那是……”有人念叨着，还有人已经回头看着南宫驷，又是错愕又是怜悯：“那是他的……”

南宫驷先是怔愣，继而浑身都开始发抖，他跟跄着后退，整个人跌跪在地，一张脸比死人更惨白，比鬼魅更可怖.

南宫驷：“娘？不可能……不可能的！”

叶忘昔：“阿驷！”

周锡京：“这么说……南宫柳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献祭了容夫人?！”

南宫驷：“不可能的！！”

南宫驷趋于癫狂，他英俊的脸庞因着恐惧与愤怒，悲痛与惊悚而扭曲，五官近乎错位，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什么声音都再听不到.

南宫驷：“不可能的！我娘是斩杀妖兽的时候死的！父亲跟我说过她是斩杀妖兽的时候穿心而死的！”

南宫驷：“不对……穿心而亡，穿心而亡！！”

他没有哭，眼睛睁得滚圆，目眦尽裂，不住沙哑地重复着，从呢喃到低喝，从低喝到嘶吼，从嘶吼疯狂.

南宫驷对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最讨厌她.

可到了最后，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后面的幻境就是南宫柳吐露心声了，说什么女人只为传宗接代，儒风门世世代代子孙灵核暴虐，必须通过双修压抑住灵流.

徐霜林慢悠悠地就引出了南宫柳为南宫驷择好的人选，那便是申恩的大小姐周锡京.

徐霜林在幻境中不禁有些打击他.

徐霜林：“你就不怕周丹泰跟你拼命?”

“他拼个屁！女人本来就是传宗接代的。何况儒风门同申恩还有生意往来，他女儿还是美人席，周丹泰不会拒绝的”

“只要他不知道这件事，周锡京自然就可以顺理成章嫁给驷儿”

徐霜林：“人家姑娘能愿意吗？”

“她就是不愿意也得愿意！那个小丫头片子，谁也不放在眼里，看人压根不带正眼瞧的。我看见她就来气！”

“原本我打算定你的义女叶忘昔跟驷儿通婚的，但是来了个周锡京，我就改变了主意”

徐霜林眼眸暗了暗，慢不经心地搭着话.

徐霜林：“我可是听说，这位周姑娘不是个好惹的货色，周会长让她办的事说的话她全当耳旁风，天生反骨，你确定……她最后能忍住脾性在驷儿身边做小伏低?”

“……我看出来了，这小丫头最爱她哥哥”

徐霜林：“是啊！所以她根本不可能爱上驷儿啊？”

“……这只是时间问题”

听着幻境里徐霜林跟南宫柳的你一句我一句，周锡京的脸色极其难看.

当然，周丹泰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锡京：“好啊……好啊……原来一开始是想让我当承载器啊……”

周丹泰不由心道: 这便是后来他拒绝南宫柳的原因，因着徐霜林的通风报信，他跟南宫柳在此事上彻底闹掰.

人群中异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么说……周小姐还得感谢自己喜欢上孤月夜的寒麟圣手，要不然……”

还没等那人说完，周锡京就回头死死地瞪着他，那表情好似在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弄死你。那人也自知理亏，悻悻地闭上了嘴.

这时候金成池的回忆也结束了，回忆碎片在重新崩塌重组，楚晚宁便把目光移开，落到了南宫驷身上。南宫驷背对着他，一直跪着，再也没有站起来.

他与南宫驷，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如果可以，他倒真的希望南宫驷这一辈子都以为容嫣是斩杀妖兽时不幸身死的，可事与愿违，隔了那么多年，纸还是被火焰穿透，烧成灰烬.

墨燃无意间余光一瞥，瞧见远处似有异光闪动。但由于这里正在展开一段又一段的幻象，没有人会往林子外头看，所以竟然没有发觉—

墨燃：“劫火！”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抬头“哪里有劫火？”

“那边——在那边！”

“不对！这边也有！”

谁都没有想到在他们看徐霜林往事回忆的时候，儒风门的四面八方，七十二城，竟都燃起了熊熊的猩红色烈火，那火光此时还渺远，他们所处的密林又深，因此不留心看的话，根本瞧不清楚.

劫火属厉火之一，除非天降大雨，以甘露止熄，否则不把周遭烧的寸草不生灰飞烟灭，就根本不会停下来.

林中众人见状，有不少陡然失色，大叫道：“怎么回事？”

更有人立即反身往诗乐殿跑，口中连声呼着同伴的名字.

薛正雍也是面目豹变，因为王夫人还在那边，她根本不会御剑之术……

薛正雍：“阿燃！小芊！蒙儿就交给你们了，我去瞧瞧夫人——”

墨燃：“伯父快去，带伯母先离开，这里有我们，我绝不会让薛蒙有事。”

火光冲起的诗乐殿掠起而去。看到骤然惊起的这一团乱，徐霜林静静地立在原处，忽地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脸，他笑着说.

徐霜林：“好一片树倒猢狲散啊”

墨燃蓦地回首，见徐霜林打了个响指，让那流光溢彩的记忆残片犹如千万雪花，涌聚到他掌心里。周围又恢复了一片火海汪洋，天空中无间地狱的天裂依然没有闭合，还是不断地涌出金红色熔流，以极缓慢地速度向林间扩散.

墨燃盯着徐霜林看，忽然感到不寒而栗.

南宫絮.

他便是南宫絮.

太可怕了.

他透着徐霜林，好似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果然下一秒，徐霜林就撕掉了自己的人皮面具，赫然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庞.

陈小芊说得不错.

就是他.

虽说陈小芊已经先前给南宫柳打过了预防针，但当南宫柳再次见到这张脸时，还是浑身一震.

徐霜林：“掌门仙君，好久不见……或者说，我应该喊你一声……哥？”

未走的人群中，有年岁稍长的人，猛地反应过来，惊呼道：“是他？”

“看来那位姑娘说的没错！真是南宫絮！”

“罗枫华当年亲手杀死的他，他……”

叶忘昔更是惊呆了，一张俊俏的脸惨白惨白，嘴唇嗫嚅，半晌含着泪摇头退后.

叶忘昔：“义父……”

徐霜林：“小叶子，来义父身边，义父绝不伤你”

南宫驷：“你休想再碰她！！”

蓦地有人暴喝一声，叶忘昔的手腕被一把抓住，她回过头，南宫驷眸子里弥漫着无尽苦痛，淋漓鲜血.

南宫驷：“叶忘昔，你到我身后去。”

徐霜林：“我的好侄儿，你这脾气怎么跟你爹半点都不像，只像你娘？”

南宫驷：“你也配提我阿娘?”

徐霜林：“我怎么不配?”

徐霜林慢条斯理道.

徐霜林：“你知不知道，一开始你阿娘喜欢的并非是你阿爹，而是我呢?”

南宫驷：“你闭嘴！”

徐霜林：“煌煌儒风门，落到这样的废物手里，能有什么用？掌门……呵，可笑！身为掌门，不照样这么多年被我耍的团团转。我说要什么，就跟狗一样撅着屁股乖乖给我找什么？”

他笑嘻嘻地拍着南宫柳鲜血淋漓的脸颊，笑得亲昵，眼神里却闪着阴森的光.

徐霜林：“大哥，你可真是个脓包种，废物点心。”

一旁的孤月夜掌门姜曦说.

姜曦：“阁下所图，竟只是为了毁儒风门百年基业于一旦吗？”

徐霜林：“百年基业？那算什么，基业毁了，可以重头再来，七十二城烧完了，也可以拔地再建。唯有人心死了，便成散灰，风一吹就散了，那才痛快。”

这句话说的不阴不阳，配上他春光满面的脸，端的令人不寒而栗。其他人尚未做出反应，南宫驷却再也捺不住了.

南宫驷：“曼陀，召来！”

随着他的嘶喝，一把闪着灼灼光华的神武弓出现在了他的掌中，南宫驷夹紧了妖狼，骑在狼背上，半身挺直，臂开玉弓曼陀，他脸上闪跃着疯狂的仇恨，顷刻间已是三箭连发，直刺徐霜林的要害.

徐霜林：“驷儿，你很淘气”

他躲过两箭，眼见着第三箭闪不过去了，却也不急，而是一把揪过自己兄长软绵绵的半死之身，挡下了这一箭.

南宫驷：“南宫絮，我要杀了你！”

徐霜林：“小孩子家家的，喊打喊杀做什么？”

言语轻松，徐霜林手上的动作却分毫不缓与自己的侄儿拆起招来.

才不过几招，他凌厉的身手令周围几乎所有的修士都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人忍不住想——难怪当年南宫柳接任掌门，当弟弟的心态要扭曲——这兄弟二人的法术灵力，根本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异，当哥的给弟弟提鞋都不够看的.

“好厉害。”

“南宫絮当年不是偷学他哥的法术吗？他怎么会有如此本事。”

“简直和第一宗师不相上下……”

有几个原本想要帮着南宫驷上去围攻他的人，此时纷纷收敛了阵势，更有机敏之徒，心道儒风门此次灾劫看来已无法可解，竟趁着乱，转身遁跑。这种心态一个传一个是极快的，短短瞬间，那些没走的修士也都跑的跑，散的散，甚至顾不得那些先前被做成了棋子，还没有恢复神智的同门师兄弟.

墨燃转头一看，只有自己，楚晚宁、叶忘昔，陈小芊和苏矜北还不曾离开.

不对，还有姜曦和李无心.

姜曦没有说话，目光迅速自剩余的所有人身上掠过，而后杀伐决断道.

姜曦：“李庄主，你与我过来，我去将那些沉睡的棋子都救下来，你负责御剑将他们尽数带去周全之地。”

“好，好好好。”

姜曦：“至于你们……”

楚晚宁：“墨燃，小芊，你们去襄助南宫驷，苏矜北跟我去将天裂补上，即刻便来帮你们”

陈小芊“楚宗师放心”

楚晚宁：“嗯”

这边的姜曦和李无心利用两把神武载着灵流熹微的青年们向远处飞去。与此同时，楚晚宁和苏矜北已将地狱天裂封到最后一段。而墨燃他们和徐霜林的交战近趋白热。墨燃的实力强悍，陈小芊一打一个准，而南宫驷更是杀心决绝，徐霜林虽然道法通天，却也在三人的合围之下变得有些招架不能.

徐霜林：“叶子，你杵着做什么？真要看你义父死在他人手下？还不快来帮我！”

叶忘昔指捏成拳，神情痛苦，整个人都在细细地颤抖，却不曾上前，反倒是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徐霜林：“你当真要袖手旁观？你忘记小时候是谁把你从橘树林里抱回来，把你养大，给你名字了吗？”

叶忘昔还是没有向前.

徐霜林见她这样，暗骂一声，却也没有再逼迫她，而是转过头更凶狠地与另外三人打斗.

“铮”的一声.

他手中的佩刀在墨燃柳藤的抽击下四分五裂.

徐霜林心道不妙，此时忽听得头顶发出一声幽远犹如亘古遗音的轰鸣，他猛地抬头，见楚晚宁他们已将天裂完全补上，狩猎林上头的夜空复又恢复原样，失去阴间灵流的地狱熔岩在刹那间散作点点金红，像林中的萤火虫一般四下飘散.

繁星漫天，楚晚宁飘然自夜空中而落，他深色的礼袍在罡风中猎猎拂动，更衬得一张脸白如瓷胎，他身边站着的，是手持玉骨的苏矜北.

但纵使再是俊美，也遮掩不住他浑身鼎盛的杀气.

徐霜林：“妈的。”

徐霜林咬牙切齿道。一个墨宗师都已经够他受的了，再来一个楚宗师，这两人合力，放眼整个修真界，有谁能与他们单打独斗？何况还有那两个小女孩在身边做辅助。徐霜林往后退了一步，猛地拿刀子划开自己的手掌，挤下沥沥鲜血，抹了个咒印在额头.

徐霜林：“还不来救我?拖到什么时候！”

而后，抬手凌空一抓，指甲突然暴增数寸，他“噗”的一声径直撕破了罗枫华躺在湖面上的躯体，把他的灵核血淋淋地揪出，揣入怀中，接着迅速后跳，竟是揪着自己半死不活的兄长，撤掉脚下结界，跃入甘泉湖中，一个猛子直扎湖底.

墨燃当即回神——那湖底插着方才开启地狱天裂用的神武“不归”啊！

徐霜林水性极好，且光着脚，游动起来很快，即使拖着一个活死人，也立刻抓住了湖中的漆黑陌刀，而就在他冒出来的瞬间，天空中忽然再次出现一道裂口.

楚晚宁：“天裂?”

徐霜林甩着水花，一掠而起，一手抱着自己的哥哥，一手握着不归，以神武之刃朝下猛地挥出一道剑气，逼得欲追他的三个人均是步履微滞。他乖此机会扶摇而上而那狭小的裂缝中突然伸出一只极漂亮的手来，紧紧地攥住了徐霜林的胳膊.

苏矜北：“那是……”

楚晚宁：“……时空生死门”

脑中电光火石，楚晚宁眼睛蓦地睁大了，他素来镇定自若，即便看到珍珑棋局，都不会如此震惊，但此时他脸上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袖下手捏成拳，错愕难当.

墨燃则像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扭过头.

墨燃：“什么?！”

这怎么可能?！

一晃眼的功夫，徐霜林已被那只从生死门里伸出来的手拉着，拖入了另一个空间中，南宫驷想追，却是根本不可能，那条空间裂缝在徐霜林整个人爬进去的瞬间就立刻封实，轰然关闭.

夜空中什么都不再剩下，只有一小片徐霜林的衣角，没有来得及在生死门关闭前带进去，此刻飘飘悠悠地，于死寂之中，落入湖里，白色的衣料很快被湖水浸透，缓慢地沉入湖中.

墨燃：“怎么可能”

墨燃：“这世上怎会有人真正掌握了时空生死门？”

作为前世的踏仙君，他很清楚，世上禁术有三：珍珑棋局、重生秘术、时空生死门.

前两种禁术虽然难以习得，但在修真大陆也并非是闻所未闻之事，比如前世的自己，比如怀罪大师，或多或少总有人能施展这两种法术。唯独关于时空生死门的记载，历史上寥寥无几，最近的一次是一位大宗师为了复活自己的爱女，打开了生死门，不料被另一个尘世的自己察觉，爱女在俩人的争抢之中死于生死门的缝隙之中，后来就失传了.

楚晚宁掠至湖面，抬手将徐霜林留下的半片布料拾起，阖眸细细感知后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后又变得愈发悒郁。他摇头道.

楚晚宁：“不是完全的时空生死门，那个人应当只掌握了一半残卷，依这布料上遗落的灵力看来，应该只能成为空间门，不能称之为时空门。”

墨燃：“什么意思？”

楚晚宁：“我能感知到的灵力残余只有空间上的，也就是说南宫絮被某个人通过这个空间裂口，瞬息拉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苏矜北：“那不就是瞬间转移吗？”

楚晚宁点了点头.

墨燃心道，这不就和自己前世还原出的生死门差不多？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是不可能实现.

重生之后，他就越来越觉得事情诡谲.

陈小芊她们的事暂且不谈，如果说上辈子，在自己死了之后，有人用了和怀罪大师一样的重生之法来救活自己，那么自己就应该重生在巫山殿，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踏仙帝君，楚晚宁、师昧、伯父伯母……这些人仍旧应该是死了，谁都不会在自己身边.

墨燃脑子里突然有个恐怖的想法.

自己会不会不仅受了重生之术，还同时受到了时空生死门的左右，让本该在另一个时空饱受煎熬的罪恶灵魂，撕破时空，来到了一切都还没有发生，都还来得及回头的那一年.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所作所为，岂不会都在幕后那个人的窥伺里？所有一切，包括他的重生，岂非是一场棋局，而始作俑者正在背后无声无息地看着?

墨燃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然而他未及深思，就忽听得远处劫火燃烧之地发出一声撼天动地的爆响.

楚晚宁：“过去看看”

话音未落，儒风门那正在燃烧的七十二城，好像被劫火烧到了徐霜林离开前布下的某种器物，骤然火势大烈，一冲数十尺高，火光直通霄汉！

此时此刻，纵使墨燃他们不赶过去，纵使离儒风门几百里远的地方，都能看到这一场将暗夜烧尽的熊熊烈火.

陈小芊“咳咳，最大尺度的戏份来了！”

苏矜北：“……”

墨燃：“什么意思？”

陈小芊“一会你就知道了”

薛正雍已带着王夫人出了火海，这时候回头望去，忽见得大火盘绕成了两具热切纠缠着的躯体，一男一女渐渐成形，薛正雍惊呆了.

薛正雍：“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出身名门，对于宝器见得多，当即神色就变了，说道.

王初晴：“是一种能记载回忆的画轴。这种画轴不需要任何的法术支撑，是施术人事先布下的，只要被劫火点燃，里面封存的回忆就会在大火之中出现，火焰不熄，画轴里的记忆就会一直回荡。”

薛正雍：“一直回荡？”

薛正雍有些受不住了，望着被劫火吞噬的儒风门，眼里居然流露出了几分怜悯.

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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