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派娶亲,盛宴连摆三天,第一天是接风筵,在婚典前一天晚上举办,顾名思义就是给诸位来宾洗尘接风的。但这天晚上最大的热闹却不在酒桌上,而在围猎校场。按照规矩,当天傍晚,在太阳落山前,会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把三匹扎着红绸的灵角鹿放到林苑里,然后由新郎父亲遴选二十二个未曾婚娶的男女,让大家到苑内逐鹿.
三匹灵角鹿,宾客要是猎到匹,就可以获得千万金彩头,说到底,也就是儒风门、孤月夜这种富可流油的门派玩的噱头.
宾客们陆续到齐,与南宫柳贺喜致礼,南宫柳不论来者高低贵贱,都一一客气地回礼、恭请入席,忙忙碌碌半个时辰,所有来宾才都坐到了位置上,随着司乐阁的一声编钟叩响,夜宴正式开始.
正热闹讨论着,殿门忽然开了,南宫驷与宋秋桐一同步上楼台,郎俊女俏,金红交织,二人相携着来到掌门面前.
南宫柳起身,笑着点了点头,朗声说道:“诸位贵客来自五湖四海,各大仙门府邸,能于百忙之中莅临儒风门,参加小儿婚典,实乃区区之大幸。”
“少公子与少夫人郎才女貌,真是一对不可多得的璧人呐。”
“是啊是啊。”
这些阿谀之词,和上辈子自己成亲时那些拥趸们跟自己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墨燃听得一阵厌烦,目光下意识在人群中逡巡,很快就找到了坐在霜林长老旁边的叶忘昔.
叶忘昔垂着眼眸,依旧是简简单单的打扮,正管自己吃着碗里的饭菜,始终没有抬头去看南宫驷一眼.
在往上看,便是传闻中的周丹泰和千瑞珍.
二人是座上宾,排列的位置跟其他人也有所不同.
紧邻着他们的,便是周锡京周锡勋兄妹跟夏恩星.
墨燃对那位夏恩星有点印象,原本是学声乐的,结果现在转行做起了药修,云游四海.
抽签开始了.
许多门派都陆续下了注,薛正雍投了三十万两下注,赌的便是薛蒙赢.
南宫驷也有些跃跃欲试,宋秋桐唤住他.
宋秋桐:“夫君,你怎么也去?”
南宫驷:“赢些钱两给你买首饰”
宋秋桐就不说话了,讷讷地垂了莹润脸庞,额前落丝缕乌发,瞧起来格外羞赧怜人。楚晚宁无心往那边瞥了一眼,见此新婚夫妇的甜蜜状,又觉得别扭,很快就把头转回来了,因此他没有瞧见宋秋桐脸上影影绰绰的不安定.
南宫驷笑着拿了笔,在长案前走了一遍,正准备也挑个人选,写个筹码,忽听得身后一声尖锐利响,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南宫驷反应迅猛如狼,他蓦地侧身,后掠相避,一道雪白疾光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砰!”地一声,狠扎到金丝楠木樽成的大殿主柱上.
“有刺客!”
方才还歌台暖响其乐融融的诗乐殿霎时间乱做一团,拔剑四起.
南宫驷目光晦暗,隐隐流淌着狠辣精光,他猛地指去脸颊上的血丝,大步走到柱子前,抬头去看.
是一根普通的羽箭,上面有个小竹筒,南宫驷将竹筒取出,里面有封信笺.
南宫驷展开信笺,板着面孔看了第一段,忽的面色大变,手指蓦地捏紧,不敢置信地又再看了一遍,这一遍看下来,他整个人都在细细地发着抖,指尖甚至戳破了信纸.
“驷儿,怎么了?”
南宫驷抬头,鼻翼皱缩,面目狰狞,近乎豹变.
“简直造谣!”
说着便要毁去信笺.
南宫柳眼中划过一丝精光,眼疾手快将信笺夺了过来,脸瞬间变得灰黑一片.
“吾儿说的不错,还真是满纸荒唐,不知是何人所为,竟开如此低劣的玩笑,这当真是·………”
“当真是什么?”
檐角上,忽然传来一个低哑的嗓音.
众人皆是色变,叶忘昔刷的拔剑,横于南宫驷之前,楚晚宁等人也站了起来,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
要知道儒风门承办如此盛会,负责戒严的弟子都是本派高阶弟子,这个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来到了诗乐殿顶上,且在他出声时还无人觉察,显然不是泛泛之辈,不可轻敌.
“南宫掌门,我好心提醒你,不要让你儿子平白无故娶了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你非但不听,反倒说我满纸荒唐,真是令我开眼。”
话音未收,一个黑影闪过,待旁人瞧清时,他竟已负手立在大殿中央,立在了乌泱泱的人群中。
陈小芊跟苏矜北心一登,开始了,墨燃开始整活了!
离得近的人们瞬时大惊失色,潮水一般忽地落了下去,顷刻在他周围散出个无人的圈子来,师兄护着师弟师妹,掌门护着弟子,壮年的护着年幼的.
周锡京:“一群蠢货……”
周锡勋:“锡京!”
周锡京:“这人既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混入这里还能不被发现,功力显而易见了不是吗?若是真想杀人,还能有时间跑吗?不早死一片了”
那黑衣人戴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披着墨黑色斗篷,淡淡道:“周姑娘所言极是,我若真要伤人,这殿里早就流血漂杵了,都好好立着吧”
周锡京对此十分不满,一脸警惕地看着黑衣人.
周锡京:“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笑笑,没有回答周锡京的问题,反倒看向一旁的南宫柳,笑道.
“南宫掌门,我只是为了提点你,不要让你儿子娶不该娶的人”
他这话一出,四下宾客都不由地偷眼相互打量.
儒风门叶忘昔和宋秋桐有染这件事,早已传遍了街头巷陌,闹得人尽皆知,恐怕不知道的也只有南宫驷本人,还有南宫柳了.
“犬子娶谁,只要他自己喜欢便好,不劳外人费心!”
黑衣人笑道:“掌门好大的心胸啊!只是不知这宋姑娘,心是你们南宫家的呢,还是叶家的呢?”
宋秋桐:“你血口喷人!”
“我怎么血口喷人了,你和叶忘昔,你们俩做过什么好事,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叶忘昔没成想会提到自己,下子怔住了,愣了半天,才知道那黑衣人在说什么,但他第一反应不是生气,竟是失笑.
一旁观战的周锡京实在忍不了了,不顾周锡勋的阻拦,直言道.
周锡京:“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你即说他们二人有鬼,证据呢?”
“我未曾胡说,乃是言而有实,亲眼所见。”黑衣人讲的头头是道,“叶公子在轩辕阁不惜重金将宋秋桐解救下来,这是全天下修士都知道的,重金买个美人回来,叶公子,你是什么居心?”
叶忘昔:“见其可怜,不忍袖手而已”
“好个不忍袖手,你救了她,放她自由就是了,做什么进进出出把她带在身边,还让她跟你一同回了儒风门,收她做了随侍?”
叶忘昔:“宋姑娘乃是蝶骨美人席,这也是世人皆知,我若放她离去,她恐怕便会立刻被不轨之徒盯上,是以带回儒风门,给她一处落脚之地。”
“好个落脚之地,叶公子真是柳下惠,终日与一绝色佳人相伴,竟无丝毫越矩唐突。”
“说到美人席,我记得周姑娘貌似也是吧?”
周锡京不禁失笑.
周锡京:“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同是美人席,叶公子怎么就不担心担心周姑娘呢”
台下众人开始互相交换眼色。那能一样吗?一个是低贱的侍女,一个是申恩的大小姐。谁敢在周锡京这个小魔女面前撒野啊?
不过谁若是得了这美人席,拼的头破血流也要护在怀里双休或是炖了吃了。谁会相信叶忘昔是清白的.
周锡京因着这个身份,自是不少仙门大族想同其联姻。不过,周丹泰很宝贝这个女儿,全都回绝了.
加上周锡京目中无人肆意妄为的性格,跟她搭话没两句就能给人两巴掌动手,旁人也就不敢靠近了.
跟周锡京走得比较近的世家小姐表示: 这位大小姐平等地歧视着每一个人.
孤月夜的寒麟圣手,大家都心知肚明以后会是大小姐的联姻对象。也是唯一一个能压制住她公主脾气的人,周锡京对他不照样该翻脸翻脸吗?
周丹泰在一旁观战许久,看着自己的女儿也被拉了进来,出言道.
周丹泰:“阁下这话什么意思?”
周丹泰:“锡京是我的女儿,貌似跟这件事无关吧?”
周锡京:“狗崽子”
周锡京咬牙切齿地骂道.
叶忘昔:“叶某问心无愧”
南宫驷:“我看阁下纯属没事找事,趁着这个时候,给我儒风门抹黑。我娶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不必说了,你从哪里来,滚哪里去吧。”
“南宫公子,你当真是不识好人心。”黑衣人在大殿内踱步,他走了一圈,忽然在宋秋桐前面不远处停下,朝她笑了两声,开口道,“宋姑娘,你夫君如此盲目信任你,难怪你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立在这个地方,以儒风门少主夫人的身份自居呢。”
“宋姑娘,你夫君如此盲目信任你,难怪你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立在这个地方,以儒风门少主夫人的身份自居呢。”宋秋桐却远没有其余两人那么淡定.
宋秋桐:“你莫要辱我清白!”
“你被他救下不久之后,就自愿侍奉于他,你二人私下幽会时以为周围无人瞧见,但却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暗处看着呢,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宋秋桐:“你胡说!”
“我若是胡说,你为什么要抖啊?”
宋秋桐:“我,我这是受气……”
她惶惶地看向南宫驷.
宋秋桐:“公子……”
南宫驷回到她身边,将她护在后面,一双狼一般阴沉森冷的眼睛盯着黑衣人.
南宫驷:“你别含血喷人!”
“是不是含血喷人,我且说一件事,你就知道了。”黑衣人笑道,“南宫公子,你这位宋美人的左腿大腿上有一滴红痣,是也不是?”
南宫驷:“你……”
“大约米粒大小,颜色鲜艳,不是暗红,而是血红。若是我没有亲眼瞧见她和叶公子寻欢作乐,又怎会如此清楚她身上这般细节?”
宋秋桐惊惶失措,拉着南宫驷的衣袖,含泪道.
宋秋桐:“不是的,不是的,他冤枉我……他定是趁我沐浴的时候……”
“你洗澡有什么好看的?”黑衣人有些不高兴.
周锡京:“真可笑”
周锡京嗤笑一声,继续道.
周锡京:“我很想知道,你是在有千里眼跟隐身的情况下观察到宋秋桐那颗红痣吗?”
黑衣人有些哑然,这大小姐是跟他杠上了?
当然,周锡京纯属看他不满而已.
“周姑娘,你若觉得我说的是假话,便可听听我接下来说的”
周锡京以一副“你还想说什么”的表情看着她,等着他表演.
“当年叶公子拍下宋姑娘的时候,宋姑娘手腕上有一个寒鳞圣手亲自点下的守宫砂呢,若是宋姑娘真是冰清玉洁,而我满口污言秽语污蔑与她,那她的腕子上必然还留着那一点朱砂。”
他顿了顿,对惨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的宋秋桐微笑道:“宋姑娘,你若真要还自己清白,不如把那守宫砂展与大家瞧一瞧,如何?”
南宫驷恍然,回头安慰宋秋桐道.
南宫驷:“没事,你给大家瞧一瞧,你……”
但他见宋秋桐嘴唇都已褪去了血色,整张脸白的跟纸一样,瑟瑟打颤,不由怔愣,过了一会儿,有些疑惑道.
南宫驷:“你怎么……怎么了?”
宋秋桐松开攥着南宫驷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捂着衣袖,含泪不住摇头.
南宫驷眼睛蓦地睁大,仿佛已知发生了什么,竟是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不出陈小芊所料,宋秋桐为求自保撒谎是叶忘昔逼的她,可没成想南宫驷听了这番话勃然大怒,那黑衣人,也就是墨燃,也开始倒戈队形,揭起叶忘昔是女子的事实.
众人得知这个消息就像陷入了瓜田,怎么吃都吃不完。开始议论纷纷,纷纷指责起宋秋桐来。这个时候,远处夜空中,一朵橘红色光点升入云霄,猛然炸开——又有人捕到了灵角鹿.
但是,在这儒风秘闻面前,鹿死谁手已经不重要了,并没有人去关心究竟是谁拿到了第二,所有人的目光依然牢牢锁在大殿中央,那里桌椅倒了一地,案几断成两半,神秘的黑衣高手横于南宫柳与叶忘昔之间,今夜的新郎被父亲困在结界里,而新娘跪在地上,满脸泪痕,泣不成声.
所以,谁都没有觉察到密林上空缓缓裂开的一道暗红色口子,直到烟花之声忽然此起彼伏地震响,林中鸦雀惊飞,呀呀地逃到黑夜深处去,直到二十朵传讯花火在同时炸裂将夜幕生生照成一片修罗血海.
诗乐殿的诸人,才猛地觉出不对,纷纷涌到护栏边去看——
周锡京:“怎么回事?!”
苏矜北:“你们快看天空上面!”
“天裂!”
“……是天裂!”
霎时间殿内一片死寂,紧接着惊呼声和尖叫声鼎沸而起:“鬼界天裂!上修界怎么会有鬼界天裂!”
人群犹如池中游鱼,乌泱密实地挤作一处,惊惶和震惊是投入池中的饵,惹起一片水波踊跃。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门派丑闻,都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楚晚宁起身,对薛正雍道.
楚晚宁:“尊主,这个裂痕颜色不对,裂开之后,极可能是地狱后几层。我不放心薛蒙他们,我也去看看。”
说罢月白华服掠地而起,径直走到阑干前,在众人惊异交加的目光中只身轻功跃于旁边的青瓦屋檐上,迅速远去.
这边的陈小芊和苏矜北,为了保证楚晚宁的安全,也一同跟着前往.
陈小芊“楚宗师等等我们!”
楚晚宁:“你们怎么来了!”
刚跑过来的苏矜北不断喘着气道.
苏矜北:“我们来助你”
这边的薛正雍发现陈小芊和苏矜北不见之后,暗骂一声,自己也想跟着跳落,肩膀却被人抓住。一回头,对上一张龇牙咧嘴的青铜面具。是那位黑衣人!
黑衣人摘下面具,薛正雍没想到,面具之下的人,竟然是墨燃?!
薛正雍:“……燃儿?”
墨燃:“伯父,你在这里守着伯母,师尊他们那边交给我”
薛正雍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黑衣人竟然会是墨燃,而墨燃也没有等他再多问一句,就单手撑着阑干,犹如鹰隼般纵身跃入黑暗中,他斗篷翻涌,滚滚如墨,不消一会儿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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