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略有腐朽的木门被陆抗缓缓推开,他手端一碗药走进内室,见此情景,急忙厉声呵斥道:“出去!我父亲乃是当朝丞相,百官之首,还轮不到你一个宦官前来詈骂!”
“住口,”陆逊轻咳几声,向宦官深行一礼,“至尊的责罚,臣自然得受。犬子无知,还望勿要责怪。”
那宦官只冷笑一声,甩甩衣袖,便离开了。陆抗急忙端药上前,将汤匙交入陆逊手中,“春寒料峭,父亲可别着凉了。药我已经煎好,父亲用一些吧。”
“辛苦了,”陆逊浅浅一笑,慈爱的望着陆抗,“只可惜这些药我喝着无用。你知道的,心病还需心药医。”
“为什么,至尊偏要猜忌您,折辱您?父亲您从没有做过那些事,父亲您是一心一意为了东吴的江山社稷啊!曾经的至尊会亲自为您执鞭,会把帝王之印放心交予您,会怀抱着还是孩提之时的我,与太子一同嬉闹。事到如今竟真的如此无情,不把您逼入绝境断不放手。”
“抗儿,你还是太年轻了,如初入幕府时的我一般。”陆逊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要责怪至尊,万人之上的他有许多不得已之处。没有做过的事自己知道便好,只求无愧于心,不可强求于他人。”
“抗儿,我已知自己大限将至。遗憾的是,我没有给家中带来富余的钱财,没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反而让你跟着我遭受了许多责备。抗儿,你还年轻,还有未来,陆家需要靠你来振兴。我知道你的理想,但我希望,你能远离朝廷,远离君王。君心难测,切记莫要窥探圣意。为父的下场就在这里,为父不希望你再重蹈覆辙啊!”
陆逊越说越激动,涨红着脸,猛地咳嗽了几声,殷红的鲜血随之从嘴角流出。“父亲,您应该好好休息的,不要再想这么多事。”陆抗带着哭腔说道。
“无碍,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陆逊扯了扯嘴角,重新躺回了床上,紧紧的握住了陆抗的手,“抗儿,你终有一天会回到建业,终有一天会再遇见至尊,不要恨他。我此生最无悔的,便是遇见至尊,与他谋事,共图大业。”
即使晚年有着如此境地的陆逊,提起孙权,脸上依旧带有浅浅的微笑,洋溢着满足与幸福。
“我还记得,他亲自封我为大都督,将配剑与信印都交予我,告诉我若有老将不服,按军法处置;我还记得,我在石亭大破魏军,他将无数御用珍品赠赏赐给我;我还记得,他封我为丞相,说我天资聪颖,美德显著……”
陆逊的声音越来越轻,他阖上了眼,思绪仿佛又飘回了与孙权初逢之时,那个满怀豪情的少年郎笑着对他伸出手。只可惜往事早已不可追。回望他的一生,战绩显赫,出将入相,却只能带着满腔遗憾抑郁而终。
“拿笔来。”陆逊轻声吩咐道,他颤抖着手,在竹简上写着对二十罪状的解释,对二宫之争,嫡庶不分的担忧,对吴国未来的定策,对后继重臣的嘱托。他写地格外认真,一如当年刘备夷陵压境,人心惶惶之际,他在给孙权的书信中宽慰道:
“伏愿至尊高枕,不以为念也。”
陆抗走出内室,脸上早已布满了泪水。清风徐徐拂过,一朵杏花飘落在他的肩头,带来缕缕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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