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长宿喝完了这碗粥,起身走到木长归的书桌边,脱掉脚下的木屐,端正地跪坐在一个蒲团上,拿起一本摊开在桌面上的诗词集选,正细细品读,房门被敲响。
宗门管事居住的屋子里,木长归微微笑着,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交到了木随安的手中:“景城年后的税收事项需要加派一些外门弟子过去协助打理,我看那个叫做木缱缱的女孩子就很不错,你明日便将她安排到那边,嘱咐景城的分家好好栽培她,长期留用。还有,我弟弟往后的一日三餐,都要采用每日从茂安城里运来的净水和新鲜食材,随安管事多费心。”
“不敢怠慢。”木随安受宠若惊地接过那个钱袋,面露喜色。
木长归回到自己的屋子,没看见木长宿,便唤来木衷询问。
“不弃少爷被一位叫做木缱缱的外门女弟子请去了。”木衷说完,垂首立在门外,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木长归的回应。
房门敞开着,木长归立于外间的一张案几边,侧身对着木衷,整个人安静的过分。
木衷自幼便跟随木长归一同长大,虽然主仆之间规矩分明,可情分很深,而且木衷深知木长归的性子冷淡却谦和,这么多年来从未对下人发过脾气。
他偷偷地抬眼去看木长归的表情,那半边掩映在光影之中的侧脸冷若冰霜,只一眼,便教他心惊胆战,吓得跪倒在地:“少、少爷!主子!”
那是他在木长归的脸上从未见过的表情!
木长归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但却让木衷感受到了一股子透骨的寒意:“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查清楚木缱缱把我弟弟带去了哪里。还有,以后你若是未经我的允许,擅自通传,让我弟弟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你就不必在我的院子里再伺候了。”
“是、是!小的这就去办!”木衷诚惶诚恐地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便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出了院子。
一个从来不生气的主子,一旦生了气才是真的要人命!
翠屏峰,主院里,木如澜的正室夫人李清河正站在自己屋子的檐下,一手提着一只由纯银打造的精致小巧的鸟笼,一手捏着一根孔雀翎,优哉游哉地逗弄着笼子里的那一只丹顶白羽夜光雀。
她看起来约摸二十多岁,容貌虽不出众,气质却很优雅,是一位能够永葆青春的灵识境强者。
在她的身后,立着她的贴身奴婢,柔枝姑姑。
柔枝姑姑笑眯眯地对李清河说道:“夫人,那贱婢果然上钩了。昨夜她得了陈嬷嬷的暗示,今日一早便急着叫她的那个远房表妹去请了那位小少爷。”
李清河闻言,面露些许得意,轻笑一声:“她修为低微,未达灵识境,保不住自己的青春貌美,靠她那一张过不了几年便会人老珠黄的脸和一双庶出的儿女,能得如澜的欢心几时?她自然是急着要为自己找条后路。到底是出身于小门小户的便宜货色,不懂世家望族的规矩和门风。不过她也一向是胆大包天的,仗着如澜的几分宠幸,就敢跟我叫板,妄想取我而代之?呵呵,我这几年来一直忍着她、让着她、惯着她,就是要让她的胆子越来越大,直到如今日这般,必定酿成大祸。”
“夫人说的是呢,那贱婢自打出娘胎以来,应是光顾着长了胸脯、没顾着长了脑子,那小少爷的终身大事,岂是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货色能够指手画脚的?二夫人必定要活剥了她的一层皮!”
“如澜一向敬重二嫂,二嫂厌弃了她,如澜便也会厌弃了她,她往后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陈嬷嬷被我安插在她身边这么些年,总算有了用处。唉......我这身子也是不争气呐,这么多年了,一直未能生育。没有孩子,便总也系不住如澜的心。等她栽了跟头,她那一双儿女,我便替她好好教养吧。没了娘的孩子,我养着才安心。”
在距离李清河所住的西主院的不远处的一座别院里,临近主屋的檐下有六个人。为首的一人正是沈云眠,此时她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只侧耳倾听着从主屋里传出的说话声,静息姑姑垂首立在她的身旁;其余的两个老婆子分别被两个婢女五花大绑,又被破布堵住了嘴,吓得面无血色、瘫坐在地,发不出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不久之前,木长归令木衷打听到了,木缱缱将木长宿带去了木如澜这小妾的别院,他一个嫡出的少爷,男女有别,不好去女眷的住处闹事,便将此事告知了沈云眠。
“小侄儿,我见你昨夜与我这表妹相谈甚欢,你若是属意她,婶婶我便厚着脸皮为你做了这个主,代你向你的大伯、父亲和三叔去说句话、牵个线,你看如何?”
静息姑姑听到这里,惊怒交加地陡然抬头,又仓皇地看了一眼沈云眠。
沈云眠发出一道极轻、极轻的冷笑:“呵,婶婶?”
然后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那间主屋。
静息姑姑颔首领命,周身灵力涌动,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同时以一掌拍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嘴里怒喝道:“你个作死的贱婢!你敢做谁的主!你配做谁的主!”
本来木缱缱早上来找木长宿的时候,木长宿还觉得有一点开心,便跟着木缱缱在森罗宗里的几座山峰上逛了逛。两人逛累了,木缱缱便提议去她表姐那里坐一坐、喝口茶,顺便给她表姐看看病。
木长宿后来才知道木缱缱口中的表姐乃是木如澜的四位小妾之一,而且这小妾在与木长宿说话时,一口一句以长辈自居,所说的话也教木长宿越听越不对味。她还犯了一个木长宿最大的忌讳,她提到了木长宿的父亲木如渊。
木长宿虽然涉世未深,但他好歹也听母亲说过,妾如奴婢。况且对方还是一个与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外人,就敢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指手画脚,着实让他心生厌烦。
他虽然对木缱缱心存一丝好感,可也没有喜欢到非要娶木缱缱为妻啊。
而小妾见木长宿年纪不大,又沉默寡言,便自认为木长宿是个性子木讷、好拿捏的。少年多情,又易冲动,只要她能够煽动木长宿开口娶木缱缱为期,那么她在森罗宗的后路便有了着落,再也不用每日担心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了。她已知木长宿年纪虽小却修为高深,能够以一己之力斩杀交耑,木如海三兄弟和沈云眠也都将木长宿宝贝得要紧。而木长宿的性子又执拗,想做什么事,别人是拦不住的,这些可都是她连夜便差人打听好了的。
她心里盘算着,只要自己攀上了木长宿这高枝,便等于是抓牢了森罗宗上下啊!
而木缱缱就有点冤枉了,这远房表姐本来是对她说自己身有顽疾,托她请求木长宿前来为自己医治,却不想竟唱起了这乱点鸳鸯谱的一出戏。偏偏这远房表姐巧舌如簧,一番煽动,说的她也不禁怦然心动,羞怯又不安地看着木长宿。
就在木长宿坐不住了、想要起身告辞的时候,他忽然察觉有四个人潜入了这座别院,还悄无声息地制服了院子里的两个仆从。他心生疑惑,但隔着门,看不见来者是谁,便静观其变。
小妾和木缱缱都全无所觉。
直到裹挟着一身煞气的静息姑姑怒喝一声,一掌将房门拍的四分五裂,冲了进来。
静息姑姑不由分说地一把拎起小妾的领子,猛地一甩手,将惊叫连连的小妾丢到了院子里。
小妾一身狼狈地扑倒在沈云眠的脚边,她一仰头,看见沈云眠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里不禁泛起了阵阵寒意,吓得整个人的身子都抖个不停。
完了!
沈云眠却连看都懒得看小妾一眼,朝着坐在主屋外间一张案几边的木长宿招了招手,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温柔:“长宿,来姨母这里。”
木长宿点头起身,走出屋子,来到沈云眠的身边站定。
“二、二夫人!”木缱缱也吓得面色惨白,愣了许久才回过神,赶忙奔出屋子,扑通一声,垂首跪在屋檐下,大气都不敢喘。
“姨母且问你,你可属意她?”沈云眠抬手指了指跪在不远处的木缱缱。
那一瞬间,木缱缱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虽然她已经有所预料,但还是屏住呼吸、紧张得浑身颤抖,用眼角余光窥探着木长宿的反应。
木长宿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她也是不知情的,是她这表姐教她来找我看病。”
“那她可有病?”
“没。”
沈云眠冷笑,睨着小妾:“你好得很!”
沈云眠顿了顿,没想起来这小妾的名字,索性也不问了:“你一个为奴为婢的妾室,而嫡子为主,你——”
沈云眠忍了忍,她实在不想当着木长宿的面对这贱婢破开大骂,损了自己的形象,况且她好歹出身名门、自幼秉承礼教,也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脏字,这事还得是静息来做才行。
她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静息姑姑,又对小妾扬了扬下巴:“用鞭子抽她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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