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静好斜细雨

（一）

这是熙元年间首次大封六宫，一次便就册封了两个九嫔、一贵嫔、三婕妤、三嫔，倒也热闹。

对于王婕妤的身孕，太后和皇帝都表现了十二分的重视。母子俩不但赐予王氏无数赏赐，还传旨让王婕妤搬去景福宫的正殿延禧殿。便是让王婕妤做景福宫的主位，如此厚待，只让王婕妤受宠若惊。

但很快，王婕妤真的惊恐了。

随着王婕妤的胎相日益稳固，月份也越来越大，王婕妤渐渐开始嗜好食酸。月华见状，笃定王婕妤肚子里怀的是个男胎。来景福宫的频率也居高不下，嘘寒问暖话里话外，都是拐弯抹角流露出了要抱养她腹中胎儿的意思。

王婕妤不是傻子，察觉出来，只能尽力避开话题来。荣妃每次乘兴而来，都是败兴而归。荣妃如今也不年轻了，入宫都七年了，说不准哪一天这大好的盛宠，便同流水一般的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年轻貌美如鲜妍嫩花的女子。唯有孩子才是真正的依靠。如贤太贵妃，如现在的太后顾氏，均是如此。其余的皇子公主，就连最小的三公主，生母高氏也是正三品惠贵嫔，她根本抱养不过来。而嫔以下的，都是无子的。何况，那还是个公主。

而荣妃的心思，早已路人皆知。

嬿婉对此嗤之以鼻:“这个荣妃，自打清嫔入宫，倒是学聪明了点。”

馨婉身为皇后，膝下儿女双全，自是不惧荣妃得子。太皇太后崩逝之后，这个后宫早已经不是梁家的天下了，再说了，王婕妤又怎会答应？

馨婉所料不错，几日后，王婕妤最终受不了日日拿一张笑脸来应付日日来问自己胎相是非安好的荣妃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但是，据说荣妃出景福宫时，是气冲冲的出宫门的，据说口中还骂得念念有词的，在御花园穿行而过，见着这景况的太监宫女可不少。而长安宫当夜，又换了一批瓷器。

还有不少小道消息和谣言顺着宫墙根一同传播得沸沸扬扬半假半真。比如，荣妃出了景福宫后，王婕妤的侍女顶着一张满是恐慌的白脸出了宫门，一路小跑到太医署叫了妇科圣手赵老太医来开保胎药。

又比如，王婕妤动了胎气，还见了红。太医诊断的结果，居然是王婕妤一直郁结于心，外加受了惊吓。

还比如，据说当夜，荣妃在宫中发了大火，砸了满殿的摆设，还吼了一通。殿外的宫人们在

瓷器破裂的声音中，隐隐听见荣妃吼着“……区区一个文官的女儿，本宫肯养她肚子里出来的，已经是抬举她……”及“……本宫非得给她一个教训不可！……”等等。据说连后殿的娴嫔吴静娴都听到了这动静，被惊动了，也不愧是将门之女。

王婕妤饮下赵老太医所开安胎药后，胎相终于安稳了。却日益忐忑不已，连连孕吐，人也消瘦了些。

那日，嘤鸣特地同容昭仪、徐昭容一道看望王婕妤，不由大为惊骇——王婕妤面色枯黄，神色不安，要不是小腹处微微隆起，她不像是有孕而发福的嫔妃，倒像是病重了。

徐昭容自己生养过一回，又见过沈修媛有娠时身形丰满发福的样子，更是吓了一跳，王婕妤见了徐昭容，顿时落下泪来，王婕妤哭诉起来:“荣妃说，她说，说有给我好看。我这些天夜夜睡不好，就怕她已经偷偷做了什么……”

王氏不过一个从三品婕妤，哪里能和身为四妃之一的荣妃对上？

徐昭容只同荣妃差了一级，也蹙眉不已。她身为从二品昭容，仅次于二妃，说些话倒也不忌讳:“荣妃虽说脾气不好，但也不是什么歹毒的。”又连连宽慰:“我怀着永珩的时候，也不是好好的吗。”

嘤鸣脑子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姐姐还是先把龙胎养好了，太后娘娘正盼着姐姐可以生下皇子呢。”

王婕妤一脸疑惑，徐昭容和容昭仪却恍然大悟。容昭仪笑道:“是了，太后娘娘在这宫里。”

（二）

王婕妤素来聪慧，容昭仪这话说得虽不算开门见山，但半个月后，已经养好胎的王婕妤便出了景福宫，在徐昭容的陪伴下到颐寿宫给太后顾氏请安。

她也没有直接说什么，直接跪了下来，只是一个劲的哭，而徐昭容在一边解说着。听到后头，太后顾氏面色已十分难看。见王氏一脸梨花带雨，不由心中暗生几分怜悯，和颜悦色的让宫人扶着王婕妤起身落座，王宛若这才一抽一噎的哭诉开来。

顾氏当天便就叫来了皇帝。

彼时，皇帝正在嘤鸣宫里同她下棋。闻太后要见承晔，嘤鸣心知此事已成，所幸一脸庆幸的表情，皇帝知她是为何，只淡淡吩咐宫人把棋盘收好，来日接着复盘。清嫔卫氏，好诗书，好游记，字迹秀妍，唯独在下棋这一方面，可谓是惨不忍睹。着实是人无完人。

荣妃同王婕妤的事情，皇帝也不是不知，却不想王婕妤居然动了胎气，又听太后说起荣妃的连连恐吓，承晔亦出了颐寿宫，便就下令将荣妃禁足，又晓谕六宫，景福宫王婕妤享贵嫔份例。

这下，荣妃可没法再闹腾了。

然而，这宫廷之中，在阴暗的角落，诡谲算计，永远不会少的。王婕妤能不能保住自己这一胎，只能看她自己了。徐昭容与王婕妤倒是姐妹情深，徐昭容甚至亲自求了皇帝和太后来照顾王婕妤这一胎。

徐昭容不仅自己就生养过一回，她的姑母贤太贵妃更是为先帝诞下三子一女，仅仅有一女夭折于一场风寒，相比于祺太妃生生落胎一回，所生的皇四子承晓又夭折于襁褓之中。她已经算是幸运的了。贤太贵妃执掌六宫六宫十余年，在宫中多多少少还是留下了不少老人的。

但愿王氏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吧。

春日里愈渐暖和，催开了春苑里的似锦繁花。储秀宫中的凌霄花，攀着墙头，肆意伸展，长得茂盛，开得也正鲜艳，倒是极好的花事。

就是在佳嫔胎满四个月后，皇帝下旨晋了嘤鸣为卫婕妤，齐了四婕妤之位，也算喜庆。底下的诸多嫔御也各晋一级。如此连进，储秀宫更是人人向往，嘤鸣风头更盛了三分。

阮常在新进了阮美人，本该欣喜，但一想到嘤鸣依旧高居高位，依旧凌驾在她之上，这份欣喜便就大打折扣。只更加卖力讨好皇帝，皇帝却因为丽常在昔日的口舌，对她一直淡淡的，反倒是赵才人、张小仪更为温顺，虽不比阮美人这般貌美俏丽，也胜在安分守己。

这般莺莺燕燕，皇帝过得倒是快意。

自然，这些嫔御的恩宠，加起来也比不上卫婕妤这般。

只有皇后知道，自己有多么心酸。皇帝敬爱发妻，却再未有过曾经的椒房专宠。

一日晨起梳妆，馨婉不由对着铜镜，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庞，喃喃问:“是本宫老了吗？”

馨婉的乳母黄嬷嬷笑道:“皇后娘娘依旧雍容华贵。”

再雍容华贵又能如何？这阖宫上下，若说美貌，最美的是昔日的荣妃梁月华，绯衣的少女，鲜衣怒马，肆意开放的灼灼芳华，还有卫嘤鸣，清丽出尘，哪怕是一身素衣，也能在众秀女中脱颖而出，让皇帝这般在意。

皇后看着自己的容颜，心中暗想，自己也是时候该再怀上一胎了。多一个孩子，皇上也能多一分情分，自己的地位也能更稳固一分。

“去，把福嫔唤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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