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

我倚着软枕，他倚在我怀里。我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感慨道：“简直不能相信，距离我们上次一起赏月，才过去了一个多月。那时候，你还是十八世子呢。”

“我记得，是父皇驾崩的那天。”

“想他吗？”

“有一点。”

“再过几天，你父皇就要下葬了，就让郑娘娘一起合葬吧。”

“可是，只有郑娘娘一个人陪葬，传出去是不是不太好？”

的确，虽然郑妃在我心里配得上一国之母的仪范，但如果她和陛下同棺同椁，就等于变相尊封她为太后，会引起一些不好的议论。

“那就多找几个人一起殉葬吧。”

胡亥喊了个太监过来：“记下来，宫里没有生养过的妃子，全部殉葬。”

“是。”

我在一旁道：“下葬结束，就把皇陵全部封上吧。”

那个小太监诚惶诚恐：“那里面的人……”

胡亥不耐烦道：“不是说了吗，全部殉葬。还不下去。”

“是。”

“最近小黑小白怎么样？”

“感觉变懒了不少，每天就是打瞌睡。”

“狸奴的寿命只有十五年，小黑和小白是灵物，能活到二十岁也算长久了。”

“我不想他们死。”

“我也不想。可是，死亡和长大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事情。小黑和小白也是一样。”

“世上真的有长生不老药吗？”

“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不老的仙人，却不会有长生的凡人。凡人也许可以不死，却不能长生。”

“不死和长生的区别是什么啊？”

“可能是快乐吧。”

“那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又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见过真正的罪人，也没有见过真正无辜的人。对我而言， 世上的大多数人，只是因为信仰不同而彼此伤害。”

“那陈娘娘算不算好人呢？”

“我觉得算。”

“所以阳滋是坏人？”

“不一定，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姐姐是天下最好的人。”

“你师父呢？”

“师父是天下第二好的人。”

“你这样想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在秦宫之外，有很多人，觉得姐姐是天下最坏的人，你师父是天下第二坏的人。”

他一下坐直了身子：“怎么可能？”

我把他按回去：“所以说人和人看待事物的眼光是不一样的。风家可能有很多人觉得我的能力很强，但是又有点怕我；还有一些和我更亲近的长辈会觉得我像小孩子，说不定还给他们惹了一点麻烦；会有几万女闾特别感激我，也会有很多人恨我入骨。而大部分的人并不想评价我，只想离我越远越好。”

他有些不解又有些羡慕：“我也想成为姐姐这样的人。”

我摸着他的头：“亥儿，原本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但是你选择了这个位置，就会有更多的风险。如果有人要害你，你师父和我会保护你。但如果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你需要建立起自己的爪牙，也许会沾染鲜血，也许会伤害别人，但那并不意味着你是一个坏人。

在这座深宫里，想要你成为一个一尘不染的人，太过奢侈，也太不负责任了。但是亥儿，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一切，包括有一些小心机。你可以笔直地前行，也可以停下来休息，甚至可以掉头往回走，我唯一希望的，是你永远不要堕落，我不要求你对得起别人或者自己，我只希望你能对得起你度过的每一寸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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