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六十九、妖女

我突然感觉有些揪心。

林影“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我轻声说，还未说完，姜若翎已经转身上了马，然后伸手将我也拉上去。

我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腰，他却只是打马徐徐而行，一时间，我尴尬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日头毒辣，阳光闪的眼睛很不舒服，幸好有林木遮蔽，倒也不至于让我睁不开眼。

如此走了不多时，遥遥看到两间简陋的木屋，在稀疏的林木之后。

外面用篱笆围成了一个小小的院落，院落四周散乱地堆着砍伐来的枯木树枝，看来这草舍的主人应该是位樵夫。

屋门锁着，没有人，想必这个时间，主人尚在外忙碌生计。

姜若翎下马，直接卸了屋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登堂入室翻箱倒柜，就仿佛是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他找出了一套衣衫，塞到我的手里。

姜若翎：“换上。”

他居然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我瞪着他，瞪着手中的衣衫，半天才挤出句话来。

林影“你，你怎么可以…”

姜若翎看着我，唇边流露出似讥似讽的笑意，他这样笑着的时候，总是会让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姜若翎：“你总不会想这样子走进前面的城镇，让街边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你？”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满身污渍，活像个难民。

我这个样子的确太过引人注目，他考虑的很周到，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但是他这么做…也未免太…无礼了些…

姜若翎：“你若觉得不安，不妨留下些银两做为补偿。”

我抬头看他，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呵呵…我若有钱，何至于沦落街头，撞在他的身上。

衣服穿在我身上有些大，裤子也有些长，看上去不伦不类，我干脆束起了发，改做男装打扮。

摘了耳坠放在桌上，小东西不值几个钱，但抵一套粗布衣服总还是够的。

到下一个城镇时，已是午后时分。

镇子不大，街道上的人却不少，形形色色，熙 来攘往，像是个交通的要塞。

姜若翎寻了间茶肆，老远都能听到里面的喧闹声，姜若翎径直走进去，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点了几样吃食。

茶肆里的人很多，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我顿时有些紧张。

茶肆酒坊无疑是探听消息的最佳场所，只是…

我不喜欢太过喧闹的地方，也不喜欢陌生的环境，喧闹很容易让我烦躁，陌生却会让我感觉不安。而现在，我偏偏就在一个陌生的，人声噪杂的茶肆里。

头隐隐作痛，心中越发想念楚暮白，想念他的沉静，想念他的好。

也不知道他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沈聂两家的人有没有去闹事？佟叔应该早已到了吧，看到云飞伤成那个样子，他怕是要心疼死了…

我用力咬了下唇角，收敛心神，然后拿起筷子，埋头吃东西。只有恢复了体力，才能去做别的事情。

“说起来，那楚暮白在江湖上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可谁成想，竟会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什么美人，要我说，那就是个妖女，根本没人知晓她的来历，说不准她就是山里的妖精，一身的狐媚之术…”

“知不知道原平，天下盟失踪了八年的那个盟主，想当年也是威名赫赫，不久前突然复出江湖，也是为了她，与楚暮白大打出手…”

“如今她又惹上了沈家和聂家，楚暮白被重创，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她便又缠上了靖南府的小侯爷…可叹那楚暮白，原本竟还打算要娶她…”

“可是据我所知，那妖女其实早就嫁了人的，一个长相鬼魅的男人，好像叫…姜若翎…”

“姜若翎？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那不是拐走了凤舞山庄大小姐的那个小子吗？叶少庄主正带着人四处捉拿他，还在江湖上发了悬赏令…”

“这两个人…男盗女娼…还真是相当般配…”

…

身边一片的谩骂声，越来越高，越来越激愤。

我低着头，强忍着胸腔里的胀痛，机械地重复吞咽的动作。

我听的很清楚，每一个字都很清楚。

即便有那么多嘈杂的声响，却依然无法阻止它们进入我的耳中，就仿佛是…

专门说给我听的…

可不就是专门说给我听的…

是那个女人…

故意散播这些言论…如此编排我，污蔑我…我可以不在乎，只是…这些话若是传到楚暮白的耳朵里…

眸底有血色弥漫开来，筷子突然在我的手中折断，‘咔嚓’一声脆响，之后发生的事…

我有些混乱…

就好像不是我做的，但又的的确确是我做的，只是不由我控制罢了…

一连串的爆破声不绝于耳，茶肆内所有的瓶瓶罐罐、茶壶茶杯、盆碗盘碟，突然之间全都炸开了。

姜若翎拽着我腾身而起，屋顶被撞出一个大洞。站在房檐上，看着人们连滚带爬地从茶肆里逃出来，我自己也被吓的不轻。

姜若翎明显异样的眼神，盯得我心里直发毛，我下意识用手遮住了眼，眼底的那抹红尚未褪净。

姜若翎冷笑了声，抓住我从房顶上跳了下去，趁着慌乱，顺走了停在茶肆门口的一辆马车。

我坐在马车内，努力回想刚才是怎么做到的，却如何也想不出，直到心情平复，我撩开车帘探头往外看，才发现马车早已驶出了镇子。

姜若翎的脸色不是很好，表情高深莫测，让我看不懂，察觉到我在窥视，他利剑般的目光投过来，冷冽而绝情。

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瑟瑟地缩回了脑袋，但是深吸一口气之后，再次将车帘掀开了一条缝。

林影“姜若翎，我们现在是去江宁吗？”

姜若翎：“我为何要去江宁？”

林影“你…你不是要找楚暮白…帮你报仇的么？”

姜若翎：“你不也说，他已然帮不了我。”

姜若翎讥讽地笑。

我被他笑得有些心慌，抓着车帘的手不由紧了紧。

林影“那…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姜若翎：“回家。”

林影“回家？”

姜若翎：“你是我夫人，我自然要带你回家。”

姜若翎轻扯唇角，声音里含着无尽的冷意，眼角的目光瞟过来，就像是一阵风刮过来，夹着冰碴子的寒风，刮在脸上又冷又疼。

我禁不住抖了抖，脸色瞬间一变。

林影“你，你莫再胡说…”

姜若翎：“胡说？很快江湖上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姜若翎的夫人，包括楚暮白，不，也许他已经知道了…你说他还会要你么？…”

姜若翎的声音陡然一沉，冷的仿佛已然结了冰。

姜若翎：“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要你还有何用？”

他盯着我，目光如针尖麦芒一般，竟似欲在我脸上扎出千百个窟窿来。

我的瞳孔不由一阵收缩，胸口处又传来那种钝钝的疼痛。

隐隐感觉他这个样子有点不对，我却无暇过多探究，心里面被那道冷漠的影子占据着…是从何时开始的，只是听到他不好，就会令我这般六神无主。

林影“姜若翎，我知道我自己很没用，一直都要靠他护着，是我拖累了他…虽然我并不想这样，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苦笑，强忍着满心的酸涩。

林影“可我还是要回去，即便帮不上什么，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在他有危险的时候，也许我就可以替他挡一挡…”

姜若翎突然狠狠地甩了一鞭子，响亮的破空声划过耳膜，引起短暂的耳鸣。

林影“姜若翎，你救过我，我铭记于心，日后必会报答，你…你放了我吧，我自己回江宁…”

姜若翎没有看我，也没有回答，只是赶着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

我微微犹豫，然后掀开车帘准备跳下去，然而刚探出半个身子，一把长剑赫然已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森寒的剑气刺痛了我颈部的皮肤。

姜若翎手握着剑鞘，目光斜瞟过来，眸底蕴着风雪。

姜若翎：“你？只怕未到江宁，就已然尸骨无存了。”

我一动也不敢动，剑光闪烁，刺的我眼睛也有些睁不开。

林影“姜若翎，你这是要劫持我吗？”

耳中听到姜若翎不屑的冷哼，随即感觉剑气远离，呛地一声，姜若翎收剑入鞘。

姜若翎：“老老实实地待着，至少可以活的久一些。”

我睁开眼，真的有些看不懂他了。

林影“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姜若翎的目光投落在远处，声音随风掠过耳畔，听着有些飘忽。

姜若翎：“我就想看一看，你在他心中究竟是何等的重要？他为了你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

不对，感觉不对。

我分明自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抹…

不寻常…

林影“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在那个女人面前说那样的话，故意让她误解，由着她散播那些恶言恶语，因为这样的结果，本就是你想要的…”

姜若翎没有否认。

可是…

为什么？

这股恨铁不成钢的奇怪感觉…

是怎么回事？

林影“你…与他…本就相识？”

姜若翎冷哼了声，带着点莫可名状的不甘。

我竟有些想笑，却又不敢。

林影“难道你们是朋友？”

我看到姜若翎咬了咬牙，然后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句。

姜若翎：“姑且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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